第4章 花露盈盈香

“沉香、棧香各三兩，檀香各一兩，龍腦半錢，鬱金五分。”

安陵容稍作辨別，接著唸了出來，“再加幾味時新花蕊，這倒平常，只其中有一味香料倒是罕見......”

“你倒是會品香，”貴婦人揚眉，臉上得意，“那味香料可是遠遠地從西域送過來，尋常人哪認得出來？”

想來能用起這般香料，這婦人估計是京城中某位官家妻妾。

“我不但辨得出來，還能幫夫人調配出來。”安陵容含笑，眸光堅定。

“你有這本事？”貴婦人狐疑。

安陵容不慌不忙，“唐朝時，有美人楊貴妃楊玉環，人人知她身姿豐腴婀娜，生得沉魚落雁

卻極少人知道，美人身懷異香，行步處暗香盈動，相傳能引得蝴蝶流連忘返。

那香卻不是先天生來就有的，而是源於西域秘香——沙棗花露。據說，是當時西域使者獻給楊貴妃.....”

安陵容將故事娓娓道來，眾人想象著美人引蝶的模樣，無不心醉神往。

“夫人，您說的那一件稀罕物，便是沙棗花露，由沙棗花秘製調配而成。只需一兩滴，便芬芳濃郁。”

一番話說得夫人十分心動，隨即指使道，“好好，你倒是有幾分見識，那你快配個香包給我。”

安陵容不答，面露微笑地回視著她，意有所指。

店家察言觀色，同那貴婦人解釋道，“這位姑娘卻不是本店裡的人。”

又轉頭同安陵容豎起大拇指，“姑娘好本事。老漢姓朱，開張朱記香鋪已有幾十年，少見姑娘這樣的人物。”

他誠心誠意道，“姑娘如果可下授香料配方，老漢自有酬謝。”說著目光一斜，立刻有小丫頭用木盤託著紙筆，還有一袋沉甸甸的銀袋子。

安陵容自然不會推辭，她手頭正缺銀兩。

今天要來香鋪，除了要選購香料，也想寫幾張方子換些銀兩。

不過，沙棗花露實非常物，如果不是前世在深宮見過，今日斷斷不能認出來。現如今只需要將“蝶戀花”的方子稍作修改，便有七分相似。

尤缺了剩下的三分相似。她方才講了貴妃袖蝶的源頭，便是想以“蝶戀花”引蝶的法子來補補這“三分”。

店家接過安陵容寫的方子，連聲讚歎，滿意地捋了捋鬍鬚，允諾明日便配好方子，連帶胭脂水粉，送到那貴婦人府上，這才哄得她提著裙襬，款款離開。

眼看這事件告一段落，人也漸漸少。

安陵容這才得空挑了幾款香料，京城的香料品類更多，倒比家鄉的好上許多。挑選完了，便想結賬。

朱店家卻推脫不收，候著一邊，賠笑道，“姑娘喜歡什麼，儘管隨意挑選，只求多賜幾張方子，老漢悉數買下，不會虧了姑娘。”

上趕著送的銀兩怎會拒絕？

安陵容提筆便寫了幾張自編的方子，又換了銀兩，收在袖中。在朱店家一疊聲的誇讚中，踏出門口。

一出門，便看到方才那個衣衫破舊的少年正在拽著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苦苦哀求。

“大師傅，求您別趕我走，方才是明明是那丫鬟撞了我，連帶著撞到了夫人......”

那管家喝道，“那又如何，夫人點名了要你滾，你就得滾。這香鋪容不得你這醜人。”

“求您別趕我走......我家中小妹臥病在床，還請不起大夫，我......我......”

那少年聲音哽咽，只是話未說完，那管家就不耐地揮揮手，拔腿就走，只留下少年無措地呆立著。

安陵容看他可憐，掏出些碎銀，遞到她面前，“這些就拿去給你小妹看診吧。”

那少年驚訝地抬起頭來，滿面感激之色，這才讓安陵容看清他的臉。

他年紀十七八歲，生得五官分明，只是形色太過消瘦。

漆黑的碎髮下覆蓋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引人注目的是，從他左眼往下，卻有一道一寸來長的傷疤。雖然被碎髮故意遮住，但也讓人看得明白。

察覺到安陵容的目光，那少年明亮的眸光瞬間暗淡下去，忙低下頭，用手輕輕捂住了眼睛，似乎察覺到這個行為有些滑稽後，他立刻侷促地垂下手。

“多謝姑娘。”

他那有些怯生生的神色，如此熟悉，如此刺人心頭。

安陵容原本想走，被這樣的神色，硬生生剎住了腳跟。

她年紀雖然和這少年不相上下，但到底經歷了一世，心思成熟卻高出一節，此刻竟然忍不住生出一些長姐風範。

她溫聲道：“男子漢大丈夫，最緊要的是人品、事業，臉蛋如何，又有什麼關係呢。人生在世，唯有出人頭地，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保護你的妹妹。”

她從袖中掏出個小香膏，碰巧是她方才調配出來的。

“這香膏裡面加了幾味祛疤的草藥，且賞.....且送給你用罷。”

這幾句寬慰的話，漸漸點亮了少年的眸光，眸光閃動時，內心暗處也被照亮了。

安陵容如今被封了身份，若不是迫於拮据，原本不該隨意外出，如今與陌生少年搭話，更是不妥。

思忖至此，再不敢停留。

少年望著那道羸弱的倩影，鼓起勇氣，“請問姑娘芳名？此恩來日必將報答。”

回答少年的聲音的是，那沒有停頓，一直向前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