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宮中舉辦起內廷家宴。

甄嬛、沈眉莊、富察貴人等眾位妃嬪被邀請參加家宴,安陵容另有打算,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婉拒了。

宴席上喜氣洋洋,皇帝見沈眉莊身側空了一個席位,想起那梅花刺繡之妙,便道:“安答應呢?”

沒料到皇帝居然會開口詢問一個出身微賤的答應,皇后宜修內心暗道古怪,臉上還是笑意盈盈:“安答應身子不適,今在宮中歇息著。”

說罷,給剪秋遞了個眼神,剪秋立刻會意,立刻悄悄地離席而去。

倚梅園這邊,安陵容披著羽緞斗篷,提著燈籠,置身於漫天簌簌飄落的大雪中。

前世,皇帝在宴席上看到了牆角燦然開放的紅梅,觸動情腸,便獨自去了倚梅園,偶遇了甄嬛。

這一世,甄嬛早就得寵,此刻在宴席上談笑晏晏。這種偶遇君王的機會與其浪費,不妨把握在自已手中。為了防止他人作亂,她事先已經遣走了剪花枝的宮女餘氏。

此刻園中寂靜無人,暗香浮動,紅梅點點繡在瘦枝上,風一吹,梅花花瓣伴著雪花銀屑灑落下來,可謂是美不勝收。

安陵容忍不住放下燈籠,抽出來手帕,用帕子去承住那嬌嫩的花瓣,不讓它零落成泥。

正賞玩得高興,隱隱約約聽到腳步聲近,忙輕輕地吟唱起崔道融的那首《梅花》:

朔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安陵容啟唇輕唱,姿態婀娜地轉身,此刻雙手捧著收了花瓣的帕子,臉上莞爾而笑,當真是“人面梅花相映紅”了。

待看清眼前之人,她的笑容瞬間凝住——竟然是個侍衛打扮的年輕男子,看著有些眼熟。

對方也很錯愕,兩人對視著,竟然雙雙愣住了。

這下打得安陵容措手不及,最後反而是侍衛先開口道:“小人戴寧,昔日在香料鋪……”

他話未說完,只聽到梅花叢樹後響起一把低沉的男聲:“誰在那裡唱歌?”這聲音極有威儀,一聽便知道是皇帝。腳步聲漸漸近了,是皇帝朝這邊走來。

安陵容心中大駭,原是打算與皇上在園中相會,但此刻夜深人靜,反而讓皇上看到自已孤身與侍衛待在一塊,這會兒便是掉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安陵容用手指豎在唇邊,低聲“噓”了一下,示意不可出聲。

那侍衛也明白眼下形勢尷尬,緊繃著臉,以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說了句“失禮了”,便用力握著安陵容的手腕,一個乾淨利落的旋身便帶著她一齊躲在矮牆之後。

安陵容的心嘭嘭直跳,黑暗中,那侍衛朝安陵容看來,目光灼灼,難以忽視,但眼裡含著堅定和鼓勵,讓安陵容平靜了不少。

這兩人素無交情,此刻的生死居然綁在一起。

“你到底是誰?怎麼不出聲?再不說話,我便讓人把整個倚梅園翻了過來。”皇上的語氣頗為嚴厲。

安陵容道:“奴婢是倚梅園的宮女,奴婢賤名不值掛齒,還請恕罪。”

隔著花草空隙,看見皇上穿著團龍密紋的衣裳,竟然又往前幾步。

安陵容急忙道:“你別過來!宮中規矩森嚴,深夜男女相會乃是大忌,於我更是名聲有損,請閣下止步。”

皇上果然止了腳步,沒有回話,似乎在思考如何應對。

安陵容朝侍衛低聲命令道:“待著,別動。”

她自已提著燈籠,摸黑踩著雪路,穿過雜密的花草叢,故意發出踏斷枝葉的聲響,要皇帝以為自已已經離去,一路彎彎繞繞,直奔延禧宮而去。

與安陵容心境不同,看美人提燈夜奔對皇帝來說是雅事一件。

那倩影匆匆離去,一路上,身上掉下了不少嬌嫩的梅花花瓣,花瓣蜿蜒著,像一道可追可尋到芳蹤。

他隨著芳蹤走,只可惜走出倚梅園,花瓣的路徑便斷了,只留下了一腔滿滿的欣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