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2月17日，除夕。
十里村裡家家戶戶的煙囪上都冒起了裊裊炊煙，趙家眾人也很早就開始了忙碌。
趙大江作為一家之主鄭重地在家門口貼上了新一年的春聯，王桂花和丁梅是廚房的主力軍，趙美麗蹲在灶臺邊燒火，時不時地添根柴。錢勝利和趙建國、趙衛國兩兄弟則忙著打掃裡裡外外的衛生，小石頭新衣服兜裡裝滿了糖果瓜子興奮和小夥伴在門外嬉戲玩耍。
夜幕降臨，趙家在挑得亮亮的油燈下，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堂屋桌上放著比往年還要豐富得多的年夜飯。
一隻整雞（大吉大利）、黃豆燒鹹鴨（吉祥安康）、紅燒魚（年年有餘）、四喜丸子（福祿壽喜）、豬肉餃子（招財進寶）、筍乾燒肉（節節高升）、蒜苗炒臘肉（財氣滿滿）……
望著桌上擺著滿滿當當的年夜飯，趙大江都還沒開始喝酒呢，就已經高興得紅光滿面。
他輕咳了一聲，環視了一圈家人子女，開始了年夜飯前的例行發言：
“去年我們家裡有了大變化，先是美麗和勝利結婚，衛國過完年要去京城上大學，建國又給家裡掙了不少錢。你們都有出息啦，爹很高興。”
趙大江神情激動，話音還有些哽咽。
“今天大年夜，爹就不多說了，快吃菜，明年我們家肯定能越過越好！”
趙大江先動手夾起了第一塊魚肉，其餘人紛紛也動了筷子。
小石頭在一旁早就饞得不行了，看他爺一動筷，忍不住叫嚷著：
“娘！我要吃大雞腿！快給我夾大雞腿！”
平時但凡家裡做雞吃，一隻大雞腿必定是要給小石頭這個大孫子的。
丁梅也顧不上自已吃飯，先一筷子把雞腿夾到了寶貝兒子的碗裡。
小屁孩早就盼著過年啦，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東西吃，小石頭美滋滋地啃著大雞腿，小嘴一張一合油汪汪的，他恨不得每一天都是在過年！
丁梅心裡是高興的，尤其是錢勝利開始帶著他男人掙錢了，每天能帶回來好幾張大團結，雖然都在公公手裡，她只能看得見摸不著的，那也夠她心花怒放了。
家裡的錢現在是放在公公手裡，那以後大部分還不都是他男人，他兒子的？
她男人遲早也能讓她騎上鳳凰牌腳踏車，用上五羊牌縫紉機，戴上鑽石牌手錶，全新的那種！
丁梅瞅了瞅被錢勝利妥帖照顧的趙美麗，
這嬌氣的小姑子，如今看來也沒那麼討厭了！
這邊，錢勝利先把另一隻大雞腿夾給趙美麗，又把細緻挑好刺的魚肉放到她碗裡，是最嫩的魚腩部分。
趙美麗吃著香噴噴的雞腿，笑靨如花。
可錢勝利剛把魚腩放進她碗裡，一股強烈的腥氣鑽進鼻子，她控制不住的陣陣噁心。
“嘔！”
趙美麗快速把碗筷放在桌上，猛地彎下腰，在桌旁控制不住的乾嘔起來。
桌上的碗搖晃了兩下，歪倒到一旁，錢勝利的心也提了起來：
“媳婦，你怎麼了！”
一旁的王桂花扶住捂著嘴巴乾嘔的閨女，先是焦急，隨後看了眼歪倒的碗裡裝著的嫩魚腩，又是一陣若有所思。
她輕輕拍著趙美麗的後背，等閨女的不適感漸漸緩和，遲疑的問道：
“美麗，你是不是有了啊？”
有了？輕飄飄的兩個字卻重重砸在錢勝利的心頭。
他呆愣愣地看著臉上泛起紅潤，輕輕點頭的媳婦，眼尾慢慢變紅。
“哇，小姑，你是不是要有小弟弟啦？”小石頭興奮得拍拍小手，“隔壁家的嬸嬸也是這樣，很快就有了個小弟弟啦！”
小石頭的童言童語鑽入錢勝利混沌的腦袋，他眉頭輕蹙，下意識反駁：
“是小妹妹，小石頭，你小姑肚子裡的寶寶是小妹妹。”
不容反駁的語氣讓桌上其餘幾人不由得一怔，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年代，很少有男人是不想要兒子傳宗接代的。
丁梅也打著嘀咕，心裡是不相信的，她可不就因為一舉得男才在趙家站穩了腳跟。嘴上卻也是笑呵呵打著圓場：
“先開花後結果嘛，小妹要先有個嬌嬌軟軟的小棉襖是件大好事啊。”
錢勝利可沒心思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他小心翼翼地摸著媳婦的腹部。
掌心處是厚厚的棉襖，他甚至感受不到媳婦柔軟的小腹，但他就莫名覺得，厚棉襖之下，是與他血脈相連的氣息。
他的小多樂啊，現在大概就跟一粒小黃豆般大小吧。
思緒也隨之飄遠。
前世的他和媳婦，結婚後順其自然卻一直沒有懷上小孩，去醫院檢查吧，兩人身體都沒問題，醫生只說是緣分未到。
媳婦也提議過一起去做試管嬰兒，但他不願意讓媳婦去承受那些痛苦，遲遲沒有答應。
自那以後，他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遇上寺廟或是道觀，都會進去燒香叩拜。平素也是儘量多做善事，想求一份福報。
結婚10年，直到他35歲，他的閨女多樂，終於來到了他身邊。
多樂是他千方百計求來的，是他與摯愛的女子共同的結晶，他怎麼可能不疼愛？
一雙溫軟的手握上他激動得略微有些顫抖的手背，錢勝利回過神來，她媳婦亮晶晶的杏眼正注視著他，宛若璀璨的星河，只聽她堅定地道：
“是多樂，一定是多樂！”
錢勝利心神一蕩，他和媳婦早就已經有了共識。夜夜纏綿，縱然是年輕的身體，皮相的吸引，心與心的貼近，也懷著共同的期盼。
他們的這個小孩，一定得是多樂，起碼第一個小孩一定得是她。
多樂是他和媳婦恩愛一世的見證，無人可以替代。
錢勝利一下回握住那隻柔夷，心緒起伏，眼尾的紅暈更甚。
“多樂？小妹竟連名字都起好了嗎？是真的很想要個閨女啊。”趙建國暗自揣測，卻沒有貿然開口。
“多樂，很多快樂嗎？小妹這名字取得不錯啊！”趙衛國沒這麼多想法，只在一旁興致勃勃地搭腔，“等多樂出生，舅舅我肯定要給她買很多好看的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陣陣笑鬧中，爆竹聲聲起，好運又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