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河認命的低下了頭,無奈道:“那就......那就去吧”

燕歸來反而仔仔細細看了她一眼,感覺到夏星河言語裡透出的複雜情感,怔了一下,“你真的和蘇清舟相識?”

“應該是認識”她回想起所有與蘇清舟之間的恩怨,猶豫道:“但談不上善緣”

燕歸來烏黑的眼眸泛起一絲漣漪,她捏著腰間的劍,無不冷笑道:“說起來,魔君和誰又能算得上是善緣呢。”

夏星河似乎被她口中的怒氣驚到,餘光又一次落在她拷著鐐銬的手腕,心裡疑惑燕歸來此時與蘇清舟惡劣至此的關係,但還是選擇了沒有接話。

氣氛沉悶,燕歸來沒有繼續多說下去的意願,轉身就向山頂走去,雪風裡傳來她沉靜的音色,“跟上”

夏星河抬頭仰望,陽光下的雪山晶瑩聖潔,閃耀得刺眼,即便隔著這麼高遠的距離,那些瓊樓玉宇,依舊在冰川雲霧間,隱約可現。

這座雪山遠不是普通的雪山,當夏星河第一步踏入的時候,她便感覺到了。

“卡察”鞋與白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鞋底重重陷入雪中,腳上宛如有千斤,每抬一步,都格外吃力,砸下去就是一個坑。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原本輕盈的身軀,也變得格外沉了起來,一瞬間讓她回到了沒有修煉前的狀態。

燕歸來卻如履平地,身姿平緩的向前走去,而她的腳下,甚至沒有留下一個腳印。

“呼......”聽到身後女子的低喘,燕歸來腳步一頓,鋒利的眉間皺了皺。

她轉身對著臉色潮/紅的女子毫不客氣道:“你太慢了”

夏星河被她說得一哽,目光誠懇道:“確實是我太慢了,不過也是你太厲害了。”

“你看,在這樣重的壓力下,你都能如履平地,毫不費力,不是厲害是什麼。而我就不行,走得慢,的確是比不上你。”夏星河緩緩露出笑容,格外真誠的說道,好似她說的都是真心話,一點沒有吹彩虹屁的樣子。

燕歸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所遇見的人都是彼此不服氣、自傲、強大,自詡天驕,哪裡見過夏星河這樣拍馬屁還對自己認知誠實的過分的人。

不過到底,她還是放慢的腳步。

夏星河偷偷鬆了口氣,察覺到前面的身影減緩了速度,她追趕的沒那麼累後,眼睛又不由自主的向這個黑衣女子瞟了過去。

真神奇,一千年的時光,會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多嗎?

她回想起記憶裡熟識的燕歸來,那個沉默、清冷而同時甚至有點寬厚的女子,與眼前這位銳利、冷寒、時刻譏諷的身影,怎麼看都像是不同的人。

“嘶”雪粒摩擦鞋底的尖銳聲在風中格外明顯,黑衣女子的裙角沾染上一地薄冰。

“你看夠了嗎?”

清冷的嗓音如雪中兵刃,令夏星河也不禁一怔。

燕歸來抿著唇,烏黑如丸的鳳眸倒映著眼前人的身影。她冷澹的眉間浮起一絲遮掩不住的惱怒,想到剛剛身後那道灼熱打量的視線,竟然讓她有一抹分神。

照理來說,別人投在她身上的視線,她不是沒有經歷過。

她本已習慣,哪怕被蘇清舟囚在魔宮,面對魔宮人那些奚落、嘲諷的嘴臉,她都習慣並學會了忍耐。

但唯獨,這道視線,竟然莫名的讓她感到焦躁。

“你之前說認識我,我確信我並不與相識,原本我不想追究這件事,但現在......”燕歸來的語氣一頓,她眼睫下掃,視線落在夏星河身上,眼尾上揚的弧度乍現出一絲鋒利來,她一字一句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認識我和春暉?”

夏星河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這件事情,說起來......”

說起來很複雜,怎麼說得清楚,她是被一扇門傳送到了一千年前,她來自一千年後,在千年後的崑崙與千年後的她相識呢?

想到這,夏星河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緩慢道:“春暉與閣下的名字在修煉界如雷貫耳,我識得二位,實在是最常見不過的事了。”

燕歸來沉默了半許,有風雪吹過,細細密密的雪子飄落在她玄黑的衣裙和烏髮間,她只定定的看著她。

夏星河微微一笑,任由她打量,“不走了嗎?”

燕歸來轉身,提步便向前走。

夏星河鬆了口氣,但莫名,心中卻泛起一陣失落。

“我不相信你”

燕歸來低沉的音色在風中飄過,夏星河抬頭。

“我不相信你的說辭”燕歸來頭也不回,腳下的速度沒有絲毫的減緩。

若非確認這是燕歸來的聲音,夏星河幾乎都要懷疑,這是別的人在說話。

“但你還有用”燕歸來平視前方,腦海中回想起之前三番兩次不由自主救下她的情景,極其那宛如幻聽的那道女聲,她的眉眼沉靜下去,“我遲早會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星河聽得雲裡霧裡,她不明白燕歸來言語中的深意,只明白了一件事,現在燕歸來不追問到底了。

不管怎麼樣,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她剛想報以微笑,前方卻突然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

***

“你知道欺騙我的下場麼?”青年平靜的嘆道,他站在冰湖之外三寸,日光傾灑,照耀得他黑藍色雙童的眼眸如寶石般熠熠生輝。

他輕輕吹起手中的碧綠玉簫,悠揚清冷的曲調拂過湖面,頓時平如鏡的水面泛起一層有一層細密的漣漪。

彷佛水底下有什麼生物在遊動!

然而一眼望去,清澈見底的湖面下卻空空如也。

紫衣如雲霞的女子安靜站立在他身旁,見此場景渾身一顫,手指發白的捏著手中的紫符,強裝鎮定的回答道:“我所說一切絕無虛假,春暉祭司若是不信,可檢視我的信物。”

湖面下的漣漪隨著曲調結束,漸漸的平靜了下去。

安撫完湖面,春暉揮袖灑過一滴滴黑色晶瑩的水滴,水滴穿過湖面,彷佛被什麼東西吸收般,不過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信物?”春暉神色未變,食、中兩指在空中一劃,紫衣女子緊攥在手中的符文憑空出現在他指間。

符文上傳來的元氣波動的確和他的功法如出一轍,甚至勾符過程中的細節及符文字樣都顯示出自他手。

但這樣的紫符,並不是現在的他能畫出來的。

手中的符咒驟然消失,哪怕心裡已有春暉必然會檢視的準備,但手中這張對她意味著護身符一樣的東西真正輕易被春暉捏在指尖的時候,她還是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恐懼、不安的情緒。

“祭司明察,這張紫符的的確確是祭司親手所畫。”她緊盯著青年的身影,聲音乾澀道。

春暉微微一笑,“這張紫府應該是出自我手,看起來你說的實話。”

他的言詞溫和,唇邊笑意和煦,彷佛真的相信了她所說的一切。然而她卻敏銳的感覺到了一抹寒意,她太瞭解眼前的這個人了。

表面言笑晏晏,溫潤親和,實則在他面前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死無全屍。

千年後的春暉是如此的,千年前的春暉亦是如此。

“祭司送我過來前,就曾預料會出現如此情形,故而親自畫符,讓我攜帶於身。祭司哪怕不信任我,也應該能相信自己的符文。五行道法,天地間領悟之人寥寥無幾,唯祭司一人耳。”

“有趣”春暉回手抵著額頭,黑藍雙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晦暗如煙,他漫不經心問道:“你叫什麼?”

紫衣女子斂下眉眼,屏息凝聲道:“明川”

“明川?好名字”日光照耀著他,玄衣祭司手上夾著的紫符突然泛起一層奇異的光芒,光芒於空中緩緩匯成了一個“春”字,他輕嘆一聲,鬆開手:“的確是我畫的符”

明川臉色驟然一白,她從來不知道春暉畫符居然會有這樣一手,這讓她心中寒意更甚,日後春暉給的符,若是他隨意在符文中改動什麼、做點手腳,她是一點都看不出來的!

時至現在,她哪能不明白,春暉送給她紫符,從來沒想過她能用紫符來說服千年前的自己,而是紫符中他自己留下的印記才是關鍵。

“你說你來自千年後,奉千年後我的命令,穿過時空之門,來到這裡。”春暉語調奇異起伏,他伸手按了按手中的玉簫,輕笑道:“那麼,能開啟時空之門,難道千年後的我已經到了因果輪的境界?”

明川沉默了片刻,回答道:“祭司並未達到因果輪,開啟時空之門的是另外一位,祭司只告訴我到了時機,會有人開啟時空之門,送我們過來。”

春暉只是告訴她,秘境裡可能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會有人開啟時空之門,將參與沉劍池試煉的弟子傳送回千年前,至於具體是誰,她並不知曉。

即便她深刻的記得那個身著黑袍的青年身影,卻始終記不住這個人的樣貌。

春暉眼中閃過一絲奇異與驚訝,他垂眼看著平靜無紋的湖面,不知是嘆息還是讚歎道:“哦?竟然真的有人能達到因果輪麼。”

“你說你是過來幫我的,完成千年之後的我的計劃。”春暉轉身,對她澹澹問,唇間笑意如春風和煦,“你的第一步,確定是想成為聖女?”

“聖女”兩字讓明川有片刻的怔暈,她回想起當時春暉對她的許諾,瞬時堅定道:“是,我想成為魔宮的聖女!”

莫名的,春暉不自覺想起先前在聖山底下遇見的那名自稱是“溫知故”的女子,只不過短短半天的時間,竟然已經有兩名想要成為魔宮聖女的人。

他極輕極輕的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你。”

明川閃電般的抬頭,眼中跳動的亮光,壓也壓不下去,“多謝祭司”

平靜的湖面上無風自起波瀾,春暉收了手中的玉笛,目光澹澹的瞥向上方扭曲的光影,喃喃微笑道:“看來有人過來了”

話音一落,便收了結界。

明川也不自覺的向著他視線的方向望去,滿目冰寒、流雲四合的雪地裡,漸漸露出兩個人影。

一黑一白,協步而來。

直到兩人飄身漸近,明川看清了兩人的面貌,她的身體瞬間僵硬在原地。

“燕歸來、夏星河!”

她咬著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著那樣沉浮難消、幽暗怨毒的仇恨,竟然讓她額間隱約顯現紅色的魔氣。

春暉抬頭看她,眼中有隱秘的笑意,低聲道:“你們相識?千年後,燕歸來也還在麼?”

明川的手在袖中不自覺的握緊了,她呼吸一頓,轉瞬想起了什麼似的,眼中的光亮如火焰般瘋長了起來。

是啊,春暉可以利用她為他做事,那麼她為什麼不能利用一下這個千年前對後事全然不知的春暉呢?

她不甘心,不甘心回到千年前,還要輸給一個夏星河!

千年前,夏星河還不是清均道君的弟子,不是嗎?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對著春暉一字一字道:“這兩位,千年後,都是祭司您的障礙,處處阻撓。”

讓春暉來對付夏星河!

“是麼”青年溫和一笑,黑藍變換的眼眸中卻毫無波瀾,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怎麼又是他?”燕歸來看著視線裡佇立的兩道身影,春暉驟然躍進她的眼中。

有些厭惡的,燕歸來皺著眉,冷聲道:“真是晦氣”

夏星河卻沒有注意到春暉,目光反而落在春暉身旁的女子身上,她的腳步不自覺一停。

“怎麼了?”燕歸來察覺到她的遲緩,伸手便探向她的脈搏,清冷的眉間浮上一層認真的神色,“你哪裡不舒服?”

真是個體弱的人。

燕歸來不自覺的想,餘光落在她白色衣裙上的血痕,她便越發以為是她在魔宮聖山上步行太久,支撐不住。

但指下的脈象,卻沒有半點這樣的跡象。

夏星河嘴角扯了一絲笑容,按住了燕歸來的手道:“沒有,我沒有哪裡不舒服,只是驚訝,遇見了一位故人罷了。”

“故人?”燕歸來一怔,這才看到春暉身旁的紫衣女子,面無表情道:“你別告訴我,你還認識她?”

夏星河有些尷尬,這個情形接二連三的遇見認識的人,燕歸來不信她,很正常。

“雖然我很想說不是,但我確實認識她。”夏星河目光沉寂,落在明川的身上,平聲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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