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河看著陳小雨紅紅的鼻頭和粉粉的臉頰, 一時之間手指扣著布袋裡從巧姑那裡說盡了好話,求了很久才換來的手絹侷促不安,就是陳小雨給巧姑畫的那條。

陳江河把攢著的零嘴全部給巧姑吃,只求巧姑能夠讓他看一看陳小雨給他的那條手絹,他甚至不知道自已為什麼要這樣做,就央求了巧姑幾個月。

\"小雨,別趕我走,我想在這兒再待一會兒。\"陳江河站在原地,低著頭,小聲吶吶的說。

\"……好。\"陳小雨臉上沒什麼反應,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從陳江河身上移到眼前的藍天白雲身上。

\"天真高。\"陳江河抬頭看著她,發現對方一直在看天,想要和她說話。

……怎麼和以前一樣傻。

陳小雨無奈的扭頭去看陳江河,而她帶著包容和縱容的笑意讓陳江河看呆了。

在這之前,他無數次探頭探腦地偷看她白玉一般的臉頰和清澈的眼眸,偶爾扭頭看過來時輕輕一眨的睫毛帶著清風笑進了他的心裡。

陳小雨微微蹙眉,疑惑地看著他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你熱嗎?\"

挺涼快的呀。

陳小雨覺得奇怪,她伸出手感受著微微吹過的清風。

\"不……不熱…我先走了!\"陳江河酡紅的臉像傍晚時的晚霞,顏色很漂亮。

陳小雨坐在原地,抬頭看了一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低著頭不說話,也許無意識之間她其實知道陳江河想要靠近他,可是幾乎是本能的,她想推開他。

陳小雨十三年前和他一樣來到陳家村,襁褓中帶著兩條布毯和和一張無法令人信服的字條:“如果這孩子能夠被人收養是她的福氣,如果不能…是她的命。”

多麼狠心的話,而陳小雨卻沒有多麼傷心,陳江河也從來不懷念將自已拋棄的父母,他們一致認為,既然他們不要自已,那自已不要他們好了。

當一顆受傷的袒露在眼前的時候,人本能的會很心疼,同樣的經歷讓他們有莫名的惺惺相惜, 同樣底層渴望被愛的兩人往往相互吸引。

總是被拋棄的人往往會陷入被愛無能的恐懼吧。

在陳江河回到陳家村的時候,所有人把他圍在一起拋起來,可是陳金水說,以後敲糖幫不能做雞毛換糖的事了,生計全仰仗那些零碎的活計,最後只靠公社接濟,變得越來越窮。

陳石爺爺的年齡越來越大了,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陳江河發現陳小雨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了,他心裡焦急,只能盡力逗她笑,可即使她偶爾笑了,也是一個比哭還讓人心碎的笑。

如果是之前,陳石可能會覺得自已沒什麼牽掛,也不會特別害怕,可是人有了牽掛就會擔心自已離去,親人怎麼辦?當時他就是想著不能讓陳小雨活活被凍死,在那之後,他雖然想過陳小雨的親生父母會找上門來,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時機。

陳小雨坐在爺爺的床邊,緊緊地拉著手,聽著她所謂的親生父母和村子裡的人哭訴自已當時是多麼的不容易,現在是多麼後悔,面色冷漠。

陳石躺在床上淚眼朦朧,他無比的後悔沒有在生前給自已的孫女找好出路,而此時心裡是萬分的不捨,卻又擔心自已過世後陳小雨無依無靠。

\"小雨…他們看上去雖然不是挺有錢的樣子,但畢竟是你親生父母,如果回去的話,也會給你一口飯吃,你有了出路,我也就能放心了…\"

陳小雨沒有說什麼,拉著爺爺的手貼在自已的臉頰上,淚水打溼了他的手掌,她低著頭,眼眶通紅,她強忍著自已的哭聲哽咽的說。

\"您永遠…永遠是我…唯一的親人。\"

陳石擔心著她的前途,強忍著自已的不捨,但人在死亡的時候感受到這樣的真情,難免情緒微微波動,空氣中好像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

陳石在滿足的笑意中閉上了眼。

\"爺爺……\"

陳家村和找上門來的親生父母沒想到,在為陳石戴孝的七天過後,陳小雨失蹤了,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想不開,出了意外,陳小雨的親生父母捶胸頓足,哭的痛不欲生,其他人忙著安慰他們,都沒有意識到不對勁。

只有陳江河看著屋子裡的東西,最先意識到陳小雨是自已收拾東西離家出走的,她最喜歡的顏料,衣服還有一床被子都不見了。

陳江河理解陳小雨,如果一對陌生人突然上前說自已是他的親生父母,自已的親人剛去世,他們就要插足自已的生活,自已肯定怒不可遏,無法接受。

小雨雖然那兩天很平靜,沒有表現出憤怒,但是她內心一定很痛苦,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太沖動了,真的太沖動了。

兩人是同樣渴望強大的性子,想要被關心和想要變強大的慾望相互衝突,他們兩個關係好,卻從來沒有戳破彼此之間的那一層膜,表明自已的心意,也許他們都是害怕再次被拋棄的,所以陳小雨選擇主動離開。

可是。

為什麼離開之前不和他說一聲呢?

陳江河蹲在他們曾經一起看過的河邊,看著眼前安靜飄過的白雲,還有開了遍地的鮮花,突然意識到陳小雨內心的孤獨,那是和他一樣的孤獨,陳江河的頭垂下來,淚水打溼了眼前那條陳小雨的手絹,色彩暈染開來。

陳江河回家的時候,發現巧姑神秘兮兮的拉著他到偏屋,然後拿出一張畫,紙張是很粗糙那種,上面是用木炭做炭條畫的素描畫,材料粗糙,畫卻很精細。

\"他們說小雨想不開跳崖了,但是都沒有找到她,我在你窗戶邊找到這幅畫,我猜她應該是離家出走了。\"

陳江河猜到陳小雨出走了,可是他沒想到她走的時候放一幅畫就走了,也沒跟他說,她以為在窗戶上放一個紀念品就算告別了嗎?

第一次,對陳小雨,他產生了離奇的憤怒,憤怒的海浪拍打著對她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