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帶著胖子回到自己店裡,將買來的東西稍稍佈置,把床往地上一鋪,兩人就坐在鋪上思考一件偉大的事情——想店名。
他對起名這件事一向很有主見,絲毫不像韓小屋當年靠著豬肉鋪老闆娘的隻言片語就給元來定了名字,略微思考,就想到一個自認為頂好的名字——念冬齋,隨即告訴胖子。
胖子一聽,若有深意地看了元秋一樣:“兄弟,這是有喜歡的女人吧?這麼文鄒鄒的店名一聽就就知道是少年懷春,那女子名字裡不是有冬字就是有念字。”
元秋愕然:“不行嗎?”
“當然不行!”
胖子決定要給元秋好好上一課,說道:“店鋪取名講究一個財源,我知道你不缺錢,但也得注意;其次是要通俗店名最好是言簡意賅,獨具特色,最好還要通俗易懂,易讀易記,才能更好地發揮它的識別功能和傳播功能。我給你分析分析你剛剛取的店名,念冬。”
“念冬念冬,想的是冬天,那春天夏天秋天呢?首先寓意就不行,至少得四季同存,圖個吉利。”
元秋聽胖子講的頭頭是道,忍不住問他:“那你的糖果店叫什麼?”
胖子一拍手:”你可算問到點子上了,我鋪子叫滿小糖!”
“聽起來像個女人名字。”
胖子跳起來:“你懂個屁,滿自然是指我,糖表示我這家店賣的是糖果,加個小字通俗悅耳,最是吸引城中少女前來,咳咳,總之就跟我和你說的一樣,得言簡意賅,吸引顧客。”
元秋若有所悟:“明白了,那我的店就叫——”
“元小秋。”
胖子徹底不能忍受:“你明白個錘子,什麼你就明白了,我賣的是糖才叫滿小糖。你賣的是秋天嗎?就叫元小秋。”說完深吸一口氣,說道:“那你還是念冬齋吧。”
元秋起身拿出紙筆:“胖子,幫我研墨。”
滿訟一肚子悶氣,我好心好意來幫你收拾店,怎麼還使喚上我了,我這右手可都動彈不得呢。他雖然鬱悶,但也好奇元秋作為字畫店老闆,字寫得如何,單手費勁地推磨。
元秋提筆蘸墨,瀟灑揮毫,動作大開大合,讓人不禁以為他在狂草書章,胖子在旁邊看得出神,只見極其規正的三個大字慢慢寫於紙上——念冬齋,沒有連筆也沒有藏墨,字勢雄逸,骨氣洞達,細看竟然還有劍拔弩張的意味。
胖子看得直瞪雙眼,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他見過寫的最好的字,看向元秋的眼神帶了些異樣。
元秋看胖子的目光怪異,他看了看自己的字,一時疑惑,不會真有這麼醜吧,在不回寺每年都是我寫的對聯,這麼多年也沒見方丈和師父說過什麼,莫非他們是不想打擊自己,所以閉口不言以示鼓勵?
他終於不堪忍受胖子燒灼的眼神,把那張紙拾起,乾脆不要了,準備揉成團扔掉再寫一副,此時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那張紙,甚至用上了受傷的右手,震驚地問道:“你幹什麼!?你這是在毀滅本朝書道巔峰的真跡你知道嗎?”
元秋愣住:“我看你眼神扭曲,以為是寫得很醜打算另寫一副。”
“我那是對您書法的狂熱,那字寫得太棒了。”胖子反倒如獲至寶,很是高興,再次把紙展開細細觀摩。
元秋有些吃驚,原來他的字在山下水平還算不錯,看著原先的那副紙已經被揉皺了,於是再次提筆,一陣龍威虎振,又成一副。他瞧著這次只比先前那張過之而無不及,放心地點點頭,自己拿出表布裝表起來,走到門口掛起招牌。
南四十四號鋪——念冬齋。
“往左一點,對對,這下多了,再往右邊動下,不對,再往左邊點。”
元秋在胖子的指揮下東移西挪,他寫字用了一分鐘,掛招牌用了小半個時辰。
兩人進屋,元秋又開始提筆寫字,想著既然他寫的字這麼值錢,乾脆多寫幾副掛在牆上,胖子作為一名合格的生意人及時阻止了他,說道:“所謂物以稀為貴,你要是滿店都是你寫的字寫得再好也會貶值。”
他還以為是在鹿山這麼窮呢,買酒都得論斤算。經胖子提醒,突然想到他壓根就不差錢,身上揣著這麼多張銀票,怎麼開始真想著賺錢了,目標是洗錢!
元秋開口問道:“你知道昆城哪裡有字畫賣嗎?得收些來充當門面。”
胖子看見了元秋身上的閃光點:“好哥哥你總算開竅了,就得這麼綠葉襯托紅花,我知道幾個窮苦書生每天靠畫畫寫字為生,一口氣把他們的字畫都收了也花了不了幾個錢。”
趁著天色還未黑,胖子帶著他走街串巷收了足足有三十幾副,他看見的那些書生一個個都是窮酸至極的樣子,大部分睡在草屋、木屋,有一個姓柳的讓他記憶猶新,那姓柳的竟住在昆城最大的妓館月蘭樓中,坐在房間,周邊奼紫嫣紅,三四個姑娘陪著他,他的畫也是書生中最貴的,賣到一兩錢一副。出來時聽說姓柳的那位在月蘭樓已經住了兩年了,月蘭樓分文未收,書生每月寫的詞曲當作房費,令人稱奇。
兩人回到念冬齋,好好把店裝飾一番,元秋再寫了一副字,寫著:本是青燈不歸客,卻因濁酒留風塵,這是師父元來最喜歡的一句詩。
胖子拍手叫好,想把這幅字掛到櫃檯後牆,讓顧客一進來就眼前一亮。元秋不願意,把這幅字掛到臨近店的後門,甚是隱蔽。
“你這是圖什麼,讓進店的人都見這幅字,過段日子你再下,錢不就能花出去了嗎。”
“酒香不怕巷子深。”
“這玩意兒沒味道。”
元秋自己做了個小標籤,上面寫著十萬兩,貼在那副字帖下邊,胖子一看像看智障一樣看著元秋,說道:“我以為你只是像傻子,沒想到你就是,你這掛十萬賣出去就有鬼了。據我所知賣得最貴的字帖是寧國將軍鍾公允的,拍出了一萬兩的天價,你這開口就是十萬兩你比鍾公允還多了九個鍾公允。”
元秋:“鍾公允?我認識啊。”
胖子呸了一聲:“我還認識呢,可人家可不認識我,沒見過這麼往臉上貼金的。”
元秋納悶,他真認識,怎麼說實話就沒人信呢。
“說起鍾公允,他可是我大周最強勁的對手啊。”胖子忽然發出感嘆,轉頭對元秋說道:“我告訴你,我最初的理想不是開糖果店,也不是當道士,你猜猜?”
胖子曾經也是個熱血之人,十歲那年他與父親去往平陽城為守邊將士祈福,遠遠地看見站在城牆之上的楚泰大將軍,血色披風在身後肆意飄動,城下將士威嚴肅立,當時只覺蕩氣迴腸,回家好長一段時間都嚷嚷要去參軍。
元秋思考片刻說道:“開棺材鋪?”
“呸呸,真晦氣。”
胖子臉上出現憧憬的神情:“我想當將軍!”
“......”
胖子覺得可能是元秋沒聽到,又說了一遍:“我想當將軍。”
“......”
他乾脆站起來,擺了個衝鋒的手勢,語氣加強道:“我想當將軍!你聽見沒!”
元秋剛剛一直在思考,他不明白為什麼鍾小冬和胖子都想當將軍,問道:“為什麼你們都想當將軍?”
胖子疑惑道:“什麼叫都,想當將軍當然是因為想要活得像個男人一樣戎馬生涯,為大周開疆擴土,名垂青史。”
“因為我喜歡的女孩子也想當將軍來著,可她總不會也跟你一樣想活得像男人一樣吧?”
胖子驚訝道:“就是你店名裡的‘念冬’?”
元秋點頭。
“沒想到弟妹有如此志向!真是女中豪傑啊”胖子因為聽說有人也跟他擁有同一個理想而感到熱血澎湃,想大周兒女真是人才濟濟,每個人都想著保家衛國。他一定沒想到他口中的弟妹是寧國人,是大周最大敵國的子民。
大周尚武,百姓們都明白血性殆盡民族弱,民尚武,英雄出,民尚武,國防固。在大周,十戶人家中至少有兩戶是軍戶,即使一脈單傳,他們也願意把子女送進軍隊,為國守疆,磨礪一番。就算不送進軍隊,也會把孩子送到就近的武館或者江湖門派,學一些傍身技藝。而這都是大周國馬上打天下留下的傳統,“尚武”精神早已融入引以為傲得文明血脈之中,比喊打喊殺的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提及鍾小冬,又是一陣心中盪漾。
元秋不自覺地抬頭看,看著黑乎乎的屋頂,想起這不是在鹿山,自然也看不見月亮。也不知道鍾小冬過得怎麼樣了,到底有沒有當上將軍,他又多久能再見到她。等他報完仇應該就有時間了吧?可是萬一復仇失敗,他變成了天上的月亮,鍾小冬會不會想他呢?
他見元秋眉頭緊鎖,猜到可能是男女之事困擾著他,心中生出莫名悲季,想著他隨父親四處行走,忙前忙後,父親一死他就獨身一人,也沒有個可念之人,不然他也可以把店名改成念某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