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宦官尖銳的聲音在奉天殿迴響。
李政坐在皇位上百無聊賴,也難怪,連續三天早朝群臣都一言不發,好像上朝就是一個形式,下朝後大家各回工位繼續上班。
李政很不耐煩地揮一揮手,示意宦官可以退朝了。
“末將莊伍請陛下治罪。”
莊伍渾厚的聲音響起,四座皆驚。
自李政繼位以來,莊伍就有意識地遊離在政治中心之外,若是一般臣子敢這麼不識好歹,李政甚至可以親自送他一程讓他告老,但偏偏莊伍身為三朝元老,不論是軍隊還是朝廷威望都極高。李政現在當務之急是穩定政局,既然如此,莊伍是萬萬不能動的。
“莊統領何罪之有?莫不是在與朕說笑吧。”李政同樣奇怪驚訝。
“啟奏陛下,末將昨日失手打死一名親軍上十二衛的隊正,已犯周律。”莊伍身體微躬,雙手執笏,言辭之誠懇讓人動容。
李政恍忽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一向不親近他的禁軍統領今日竟然在大殿上當眾道歉請罪。
“......哦,此事朕已查清,是那名隊正起了歹心當街行兇,莊統領挺身而出見義勇為,何罪之有?”李政有些迷湖。
“謝陛下。”說完莊伍回到了武將佇列。
“既然無事那就退朝吧,莊統領請留步,朕有事相商。”李政不滿二十,哪裡按捺得住好奇心。
群臣尊是,往後退去,董輒有意無意地看了莊伍一眼,內心不得平靜,沒想到莊伍竟然能做到這般地步,真是......太不要臉了!
待殿中只剩莊伍和李政,不等李政說話,莊伍單膝下跪,右手放於胸前行軍禮。李政嚇了一跳,差點手一招把親軍叫來護駕。
“陛下,卑職自知罪不可恕,今日才領悟到陛下乃是不世明主,卑職願以陛下馬首是瞻,亦步亦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李政的神情變化很是豐富,從驚訝到震驚再到欣喜若狂,他當然知道李金不過是狐假虎威外強中乾,哪怕一百個李金都比不上半個莊伍,只不過新朝剛立,無人可用。今日莊伍竟向自己投城,這是何等喜事。
“莊統領快快請起,什麼罪不罪的,朕從來沒有在意,莊統領現願迴歸朝堂,朕得莊統領一人如得百萬大軍,真是朕之幸,大周之幸啊”李政哈哈大笑。
“陛下不虧是聖明之君,有上古帝王之風,真是虛懷若谷!卑職既已表明心意,就不打擾聖駕休息了,先行告退。”莊伍面向李政後退數步,轉身退去。
莊伍走在出宮的臺階上,不停地怪罪自己:莊伍啊莊伍,沒想到你熘須拍馬起來比那些文官還要略勝一籌,這麼噁心的話連先帝都沒有聽過,你愧對先帝當年贊你鐵骨錚錚啊......
朝堂上李政並未離去,一個穿著名貴綢緞的中年人出現在大殿上,只聽他向李政說道;“陛下,莊伍此人寧直不折,連先帝都曾贊莊伍鐵骨錚錚,如今歸順陛下,恐有二心啊。”
“叔父,你多慮了,莊伍既願為朕所有,所謂用人不疑,用人不疑,帝王術也。”李政自信滿滿。
中年男人叫李維克,擅藏巧於拙,是楚王府中為數不多的可謀之人。是楚王一脈的旁系。在李長歌時期,那時候的楚王李長書可謂一手遮天,不論是在朝中還是江湖,都是說一不二,更是私下組建殺手機構“無言”,刺殺政敵,後逐漸演化為可公開出價殺人懸賞的組織。後天啟皇帝李和平當政,直接派出都尉府踏平了無言的老巢,李長書圈養的殺手死的死,跑的跑。李維克青年時期便開始著手恢復“無言”組織,在李和平的眼皮底下苟且偷生數年,直至李政登基,“無言”才重出江湖。
李政見李維克還想說點什麼,搶先說道:“叔父,就算那莊伍藏有二心,朕也自有手段。”
“哦對了,叔父你下月稍微準備準備,朕打算讓你任戶部尚書,稍有政績後即入內閣。”
“此事就這樣定了,朕要回御書房處理政事了。”
李政說完就立馬離開,根本不讓他的叔父再說一句,只不過離去的方向不是御書房,而是後宮。
李維克看向皇帝的眼神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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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城烏衣巷,南四十四號鋪,現在已經是屬於元秋的店了。
元秋人困馬乏,從早上開始一直在打掃店鋪。昨天他大哭之後躺在地上睡去,醒來後發現全身沾滿了灰塵與贓物,定睛一看,好傢伙,他要不是知道這是店,還以為是昆城的垃圾處理站,從小每次練完功都要換一身衣服的元秋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居住環境,現在太陽都要下山了,才結束勞動。
他看著自己的勞動成功,心情終於舒緩,勞動了半天也累了半天,早就餓得不行了,開啟店門出去採購一些日用品和食物。
元秋現在還是光頭,每日出門仍然需要頭戴巾帽示人。在昆城府衙已經知道這店有人的情況下,要是每天關著門更容易讓人起疑,於是他開始思考,在頭髮長成常人模樣之前該做什麼營生,這麼大個店若是不做生意確實可惜。只是他在鹿山上每日讀書寫字練功,劍術小成之後韓小屋便不讓他幹那些了,說是再做就是無用之功。
新的問題讓他頭大,他邊走邊想。
要不然開個私塾教書育人?他精通佛經和道家經典,說起故事來逗逗小孩應該沒什麼問題,聽起來不錯,就是容易暴露身份。
乾脆在昆城開宗立派,收一些弟子,在大周南方做一名大俠,就像長安城說書先生講的的那般行俠仗義,劫富濟貧。雖說他還沒和江湖上的高手打過,但想來韓小屋親傳的掃天劍術不至於打不過那些江湖門派吧。不行,有風險,萬一真打不過呢,初出茅廬便一命嗚呼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太危險了。
太複雜了,原來生存是這麼複雜的一件事,明明當年他和師父元來下山賣藝表演胸口碎大石來錢來得這麼快。不對,現在的問題不是錢,是洗錢......他從富商身上光搜出的銀票就厚厚一疊。
元秋忽然想到他當時為韓小屋入長安城借錢,那些錢到現在他都還沒還給那些居民,也不知今後還能不能回到長安。
想到此處,唉聲嘆氣,懷念起長安的人真是善良,給他們簽字據的時候還誇他字寫得好。
嗯?字?
元秋一拍腦袋,對啊,開個字畫店不就行了嗎,隨便寫一副字掛在牆上標價千兩,過幾個月再把它一燒,這錢不就洗得乾乾淨淨。
有了想法,元秋倍感輕鬆。他上街先去逛了文房店,買了好些紙硯筆墨和表布;再到綢緞作坊買了一床被子和麻布;最後去醫館買了些外傷藥,雖說未傷病先置藥不太吉利,但他總感覺今後能用到。
元秋雙手拎著大包小包回到自己的店鋪,把東西放進店內,正準備關門,一隻胖乎乎的手從門縫裡插了進來,元秋心中一凜,莫非衙役知曉了他的身份,前來緝拿,馬上用力一夾。
“哎臥槽大哥,夾我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門外慘烈的叫聲讓人同情,只不過元秋經過富商一事後開始小心謹慎,還是不敢開門。他往門縫看去,一個穿著白色喪服的胖子正在拼了命地縮回右手,模樣倒是憨態可掬。
“你是什麼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哥你先把門開開,要出人命了!!”
“你不說我不放!”
“我是你隔壁那家店的老闆!!第一次看見你就想著來打聲招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以開門了嗎!!”
元秋開啟店門,門外的胖子忽然抽手摔倒在地,吃痛地捂住右手。
元秋在門口探頭,往左邊看了看,隔壁的店確實掛著白番,看來門口那胖子所言非虛,他知道冤枉了人還把人家手給夾了,連忙將胖子扶進店裡。
胖子坐在凳子上,幽怨地看著元秋,說道:“你可真行,咱倆鄰里初次見面就送我一個驚喜。”
元秋從懷中掏出剛買的藥,灑在胖子的右手,買來擦桌子的新麻布成了包紮工具,他一邊幫胖子包紮傷口一邊想,今天買的東西倒是真用上了,還好有先見之明。
“這位施主......兄弟,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以為是街上的地痞流氓敲詐小店,一時驚慌之舉。”
“我叫滿訟,滿意的滿,訟師的訟,是隔壁賣貨的老闆,今天這事我也有錯,沒給你先打招呼。不過看在我手的份上,咱倆抵消了。”胖子十分豁達地晃了晃包紮的右手,然後又是一陣吃痛。
元秋面帶愧疚之色,胖子是他這輩子第一個傷到的人,富商主僕自然不算,因為直接一劍殺了。
“我叫元秋,昨天剛來昆城,今天實在是對不起!這樣吧,這錢你拿著,算我為今天之事道歉。”元秋隨手抽出兩張銀票遞給滿訟。
滿訟看著兩張面值一萬的銀票,目瞪口呆:這哥們到底什麼來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