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臻感到上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這其中最讓他受不了的,就是轉過身的老大,滿臉的震驚摻雜著茫然。

夏一臻顧不了許多,趁大家還沒回過神,兩步邁上舞臺,抓起若行衣袖,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拉出了體育館。

夏一臻一路疾走,把若行帶到校園裡僻靜無人的一棵樹下,氣憤地說:“你到底什麼意思?惡作劇嗎?我跟你說你這樣我就……”

若行仍然一臉平淡:“你就怎樣,去告訴老師嗎?”

夏一臻:“你到底是誰啊!你想幹嘛?”

若行兩手抱臂,淡定地說:“已經跟你介紹過了,若行,天英殿高階武神。來護送你人世的最後一程。”

“怎麼可能真有什麼武神……還有別說什麼送我最後一程了,能不能不咒我死!”夏一臻氣得語無倫次,“還有,為什麼說我是你男朋友啊!”

若行:“一直是剛才那種情況,你又躲著我,我很難做啊,接下來的工作很難展開。”

夏一臻:“你這樣做,我接下來的生活很難展開啊!”

若行忽然緊緊盯著夏一臻說:“聽著,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如果被阿修羅……”

“又來了,”夏一臻再也不想聽什麼武神,阿修羅這些有的沒的神話字眼,忽然心生一計,看向若行身後喊:“老師好!”

若行回頭看沒有任何人,再回頭,夏一臻已經用百米衝刺的速度逃跑了。

接下來的一天,夏一臻萬分絕望。

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對他議論紛紛,或者翻他白眼丟下一句“就他啊”。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最讓他難受的是鐵五角里,沒人來跟他說過一句話,而他也不知道怎麼去跟大家解釋——這時候如果把他所知的事實哪怕從頭到尾說出來,也怎麼聽都是扯淡編故事把大家當傻子。

老大看來心裡受傷不輕,不管上課下課,埋頭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偶爾上廁所起身,夏一臻都害怕是不是要過來揍自已。另外三個人不理夏一臻,可能是不滿夏一臻把這種事瞞著他們,可能僅僅是怕這個時候跟夏一臻說話會破壞和老大的關係。自古紅顏禍水,本來最好的朋友,看來就要因為若行就此反目了,夏一臻心想。

週三上午,夏一臻什麼課都聽不進去,刷著手機發呆。課間忽然收到一條鐵五角群裡發來的訊息,來自老大:今天,老時間,老地方,老辦法,老副本,戰火重燃,這次必過!我一會去找麥子拿假條給你們。

夏一臻一看就知道,這老時間說的是下午兩節課後的自習時間;老地方,是學校後面的一家黑網咖,他們跟老闆混得很熟;老辦法,是利用麥子的書法特長模仿老師筆跡,用偽造的假條給門衛出學校;老副本是他們玩的遊戲裡一個叫馬拉讚的廢墟關卡,裡面掉落各種他們分別需要的裝備。

夏一臻心中一陣絞痛,種種回憶湧上心頭——大家在網咖坐成一排,一起打副本刷怪,團滅時的互噴,戰勝後一起慶祝,然後興奮地分戰利品……這些以後恐怕都和自已沒什麼關係了。

夏一臻放下手機,正看到老大走進教室,到小胖桌前扔下一張假條。夏一臻趴在桌上,頭埋進胳膊裡,想這次肯定沒自已的份了……

啪!

桌子忽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夏一臻嚇了一跳,抬頭髮現一張假條出現在面前。

“我說你能不能精神點,下午還要幹正事呢!”老大站在夏一臻桌旁說。

夏一臻抬起頭:“老大……我以為你因為那女的,要跟我絕交呢。”

老大:“放尊重點,什麼那女的,哪有這麼說自已女朋友的。”

老大忽然抽了抽鼻子,淚目說:“沈若行是我永遠的女神,但你也是我永遠的兄弟呀!”

夏一臻也淚目。

下午兩節課後,五個人分頭出了學校後會合。走去網咖的路上大家像這兩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都和夏一臻有說有笑。但是小胖喬子大麥這三個人分別趁老大不注意的時候,向夏一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夏一臻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他和若行的關係,姑且不說什麼,打算先好好享受美好的遊戲時光。

到了網咖五個人坐在一排,登入遊戲,邊在主城分頭買食物藥水等等備戰的物資,邊互相嘮叨“這次能行麼,一週就這一次機會,我可不想又被滅一下午。”“你別水就行,關鍵時刻你血給加住啊!”“那是我加不住的事麼,老大得能扛住boss啊,你們一個個血咔咔往下掉。”“就是別說人奶,你咋不說你傷害不夠高呢……”

老大給大家打氣,說這次看了迷樂遊戲直播室的攻略了,bug打法,肯定能過。

買完東西五個人在主城廣場上集合,正準備傳送去副本,忽然一個形象很漂亮的滿級神族大號騎著飛行坐騎從天而降,跟他們對話:你們這個等級,應該是要去瑪拉贊吧?我正好有個任務要去那,順便帶上你們吧。

五個人大喜過望,忙謝謝大佬多謝大神地敲字。

進入副本後,五個人跟著前面開路的大號,一路格外輕鬆。大號身穿黑色短炮,武器像是由若干白亮碎片組成的一對拳套,每次攻擊都是橫掌劈出,空中隨即出現道道如巨刀般的白光。不管多少小怪,精英怪,多大的boss,碰到都是一擊必殺,都不用停下來打。五個人一路忙著撿掉落的裝備,反倒是大號經常得停下來等他們。

夏一臻一路觀察帶他們的大號,越來越覺得這黑袍,以及拳套和刀光的顏色,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打到一半,夏一臻想上廁所,對老大的角色設定了跟隨然後起身往網咖後面走,無意中看到就在他們幾人身後背對的一排機器的角落位置,坐著一個戴鴨舌帽的女生。女生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夏一臻路過女生身後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螢幕——她正在玩的,和他們是同一個遊戲,不僅如此,她也在瑪拉贊,而且她操控著的,不就是正在帶他們打副本的那個大號嗎!

這時,女生的螢幕忽然一黑,倒映出鴨舌帽下一張俏麗的面容,正透過螢幕反光看著夏一臻。女生食指伸到嘴前比出一個噓的手勢,不規則的手鐲泛著微光,正是若行。夏一臻頭皮一陣發麻,他想起來了,遊戲裡那身黑袍,正是前幾天他在夢裡看到的若行的裝束。

從廁所回來,後半程的遊戲夏一臻再無心為撿到的裝備開心了。他給自已做過不少心理建設,已經沒那麼怕若行了,畢竟看起來也不像是要害他。但他越來越好奇,這接二連三無法解釋的事,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副本通關比想象中還要快。幾個人在最終boss的屍體邊放了煙花,又對大號再次表達了感謝,正興高采烈地分掉落的裝備的時候,買飲料回來的小胖忽然把飲料往桌上一放,頭恨不得低到鍵盤上,壓低聲音對大家說:“班主任來了!”

緊接著就聽到班主任熟悉的大嗓門在門口響了起來:“夏一臻!胡小海(小胖聽到自已名字一哆嗦)!李斌(老大聽到苦著臉把頭更壓低了些)!我知道你們在這,趕快自已出來!”

網咖老闆的聲音:“趙老師,趙老師,這次真沒來這。”

班主任吼道:“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還包庇他們呢,啊?我就該舉報你這允許未成年人上機!到時候孩子考不上大學你負責嗎?”

接著班主任朝網咖裡面喊:“還不出來?屢教不改,看來這回不叫家長,不記處分是不行了。嘿——!非等我過去逮你們是吧?行,你們這幫……”

班主任說著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跑是跑不了了,五個人坐起身,戰戰兢兢,彷彿等待宣判死刑。

很快班主任就走到了鐵五角坐的這排機器邊。夏一臻看著他,吞了一口唾沫,正準備張嘴說些什麼,卻發現班主任厚重的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他們五個裡面任何一個人。班主任的視線在這排座椅間匆匆掃過,就好像他們並不存在一樣。

班主任繼續大踏步往前走,邊走邊唸叨:“我就不信了,躲廁所了是吧?我看你們能躲到什麼時候!”

夏一臻和另外四個人不可置信地互相看了看。一分鐘後班主任走了回來,摸著後腦勺說“真是奇了怪了……”路過五個人這排時仍然沒有看到他們,最後在門口僵硬地和老闆道了個歉,走了。

小胖邊擦頭上的汗邊說:“這什麼情況?”

喬子鬆了一口氣:“還能是什麼情況,書教多了眼花了唄。你看他那眼鏡厚的,都趕上放大鏡了。”

大麥:“那也不可能完全看不見咱們啊。”

老大:“怎麼你還想讓他看見啊?可能就是天官賜福,撞大運了唄。趕緊走吧,溜回去就說食物中毒,一直蹲廁所呢。”

幾個人紛紛關了電腦起身,夏一臻卻坐著沒動。

小胖:“你不走啊?”

夏一臻:“我——還要查點東西,一會直接回家了,你們先走吧。”

喬子:“心真大。別偷偷看不該看的小網站啊,要不然我們可跟沈若行打報告去。”

夏一臻尬笑了兩聲,然後眼神又落回螢幕,boss的屍體已經自行消失了,廢墟中的空地上只有他和若行的賬號還站在那裡。

夏一臻平時也看不少遊戲攻略,這遊戲根本就沒有能劈出刀光的拳套那樣的裝備,而且剛才就在班主任鼻子底下他怎麼可能沒看到他們幾個人?

夏一臻無論如何也沒法說服自已這是魔術了。他從椅子上轉過身,看到若行也向他轉過來,摘下帽子。兩人對視。夏一臻剛要張口,又轉回去面對螢幕,在遊戲裡打字:剛才是你做了什麼,讓班主任看不到我們嗎?

若行的賬號回:是。

夏一臻又敲字:難道你真的是神,所以我真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