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肉吃完,從飯店出來,我們一行三人直接上車。薛萌萌駕車,油門封到了最大,我感覺汽車有點磁懸浮的感覺。
汽車朝著郊區的方向駛去,沿路的高樓和樹叢飛一般地逃向我身後,漸漸地,高樓少了,平房多了,市區遠了,村莊近了。我又聽見絲襪的牙齒在打架了,我回頭朝他做了一個鎮定的手勢,他點點頭,安靜了下來。
薛萌萌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從兜裡掏出來一個類似於紐扣的東西,粘在領口的位置,那是一個微型的攝像頭,一般人不容易察覺出來,我只是在網上曾經看見過這個東西,才能夠辨認出來。我指著這玩意兒問她,用這個幹什麼啊?薛萌萌頭也不轉一下,只顧開車,懶懶地回答,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車開進了一段泥路,路上到處浮著碎石,偶爾還有半尺深的大坑,車碾在上面,跳起了迪斯科。 薛萌萌索性開啟了車載音響,慢搖舞曲,配著車子顛簸起伏的節奏,跟在迪廳裡一樣。
車又拐進了路邊的一個岔道,岔道的口子掩蓋在一排灌木叢中,如果不熟悉路況的話根本不容易發現。由此可知,薛萌萌對這一帶的環境相當熟悉。這是一段水泥路面,比剛才的平整了不少。只是路面很窄,兩邊是排水溝和黑森森的樹叢,如果對面有車過來,必須要非常小心地放慢速度,才能把車錯開。
晚上沒有月光,除了車燈打在路前方,四下裡一片漆黑。薛萌萌放慢了速度,關掉音響,整個周圍變得死一般地寂靜,只有汽車引擎的低吟。樹叢中偶爾有動物竄出來橫穿過路面,根本不管走的是不是斑馬線。絲襪輕輕地拽了一下我的衣角,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害怕。我下意識地開啟揹包,手摸到了包裡的匕首。
這段路幾乎沒有彎道,車筆直前行,連方向盤都不用動。
大約兩三公里之後,路的右邊又是一個岔口。薛萌萌的方向盤一打,車抹了進去,遠處依稀可見一棟磚瓦房,窗戶裡春光乍洩,遺漏出黯淡的光線。
在離房子兩百米的地方,薛萌萌把車掉頭,然後停住,滅掉了車燈,並示意我們下車。我們仨藉著水泥路上反射出來丁點的灰白色,慢走著,一步步接近房子。薛萌萌走在前面,我的心跳驟然加速,絲襪跟在我身後,死死抓住我胳膊。我拉著他,趕上了薛萌萌,走在最前面。我敢肯定,如果這時突然有一個大的響動,我和絲襪都會嚇破膽的。但是在薛萌萌面前,我要裝得外表冷漠內心強大。
離房子只有二十米了,我隱約聽見房裡有某種機器運轉的聲響,說不出來是什麼機器,有點像印鈔機,又有點像打字機。房前的空地上停著兩輛摩托車,沒有牌照。
薛萌萌讓絲襪站在原地別動,拉著我的袖子,躡手躡腳走到窗戶外面。窗戶被蒙了一層窗戶紙,我透過窗戶紙破損的一個小孔望進去,房裡似乎沒人,兩臺機器刷刷地往外列印著什麼東西。
薛萌萌湊到我耳根,輕聲問我知道列印的是什麼東西嗎。我搖搖頭,把臉湊過去,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卻聞到了她一身淡雅的香水味。我趁機凝視了她的眼睛兩秒鐘,什麼資訊都看不出,因為她戴著墨鏡。
她告訴我,那是火車票!
我怔住了。“假票?”我反問。
“是真的,真火車票!”
我更加懵了。等我再想發問,她走到了門前,敲門。
我感覺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萬一裡面伸出兩根槍管出來,她可就沒命了。
房裡沒有反應,除了機器響動之外,沒有任何聲音。我挪到摩托車跟前,摸到一下排氣管,滾燙,證明摩托車剛停下不久,裡面不會沒人。
薛萌萌繼續拍打著門,還扯著嗓門問有人嗎?十米外的絲襪感覺像要崩潰了,手裡握著兩塊石頭,我聽見了他沉重的呼吸聲。
門裡依然沒有人類的響動,我貓著腰向薛萌萌靠過去,拽住了她的衣角,靜待著屋內的響動。
一般說來,這種情況下,裡外兩撥人對峙著,相互揣測對方的反應,打探對方的虛實,隨時預判著自已的處境。外面的人緊張,屋裡的人也會緊張得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可能是因為誰一口氣憋得太久,肺活量又太小,屋裡響起了一個響亮而沉悶的屁。
有人。我和薛萌萌幾乎同時喊出來。
薛萌萌更加兇猛地拍著門,我打算豁出去了,提了提褲子,抬起腿,做好了踹門的姿勢。我的造型剛剛擺好,門開了,兩個男人,一高一矮,堵在門口,屋裡的動向卻被我們一覽無餘。
僵持了半分鐘,矮個先發問了,幹嘛呢?
薛萌萌很強勢地接話,不幹嘛,買票的。
高個踏出門一步,朝外面四處打探了一下,二話沒說,把我跟薛萌萌讓了進去。絲襪走過來,守在門口,他估計也是豁出去了。
矮個問我們買什麼票,去哪兒的。薛萌萌朝我點點頭,讓我自已說。我腦袋霎時增添了一籮筐的疑問,卻由不得我多想。我假裝咳嗽了兩下,提了一下自已的底氣,大聲說道,一張去牛馬縣的,硬座。
高個兒轉身走到列印火車票的機器後面,翻出了一張從浮雲開往牛馬的硬座車票,嶄新的,票上還有一點從機器裡帶來的餘溫。我接過車票,仔細看了看,揣進了口袋,付了錢。票是十一天以後的,我掐指一算,臘月二十八可以上車,二十九到家,剛剛可以趕得上大年三十。高個兒又從一個錢箱裡翻出零錢找給我。這孫子長得賊眉鼠眼的,你說長得賊就算了吧,他竟然還在脖子右側紋上一個母雞的圖案,簡直是俗得無可挑剔。
薛萌萌也要了兩張去香草市的硬臥車票,高個兒去找票,薛萌萌把錢遞給矮個兒,矮個兒又去錢箱找零錢。
高個兒找到票,剛想遞給薛萌萌,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目光冷酷起來。“你們怎麼知道這兒賣票?”
“別人告訴我的!”薛萌萌直接回答,口氣很生硬。我扯了扯她褲兜,意思是讓她別那麼衝,小心惹著對方。
“誰告訴你的?”高個兒繼續不依不饒。
“你管不著!”薛萌萌說完,帶著我,說咱們走。二人只好看著我們仨遠去,呆若木雞。我突然覺得不解氣,轉過身去,朝著那二人比了一個V字。
我們剛走了不遠,高個兒突然嚷道:“我認識他(她)!”矮個兒猛然喊道:“站住!”
薛萌萌像一下子明白過來什麼似的,招呼我跟絲襪快跑。我們仨飛跑向汽車,薛萌萌把我跟絲襪讓到前面,她跑在後面,遙控器點亮了車燈,開啟了車門。那兩人追了我們一截,然後返身回去,一人發動了一輛摩托車。
絲襪逃命一般上了後排座位,我鑽進了副駕,薛萌萌緊跟著上車,啟動引擎,油門一踩,車朝著原路射了出去。
我們的車飛快地跑在前面,後面兩輛摩托車像瘋狗嗅著獵物一樣緊追不捨。薛萌萌車技不錯,一個漂移,轉進了那段很窄的水泥路面,把油門封到最大,車子又懸浮了起來。
我一邊不安地看著薛萌萌操控著手裡的方向盤,一邊透過後視鏡判斷兩輛摩托車的距離。矮個兒駕車跑在前面,他想要玩命了,高個兒也毫不含糊,開到了拉力賽的速度。他倆敢拿摩托車來對抗汽車,一定是準備下狠手了,甚至可能連命都不在乎。媽的,有這膽量怎麼不去搶銀行啊,死在這地方太不值了。
薛萌萌已經把車開到最快了,車窗關著,我卻聽到了耳旁呼呼地風聲。絲襪在後排,坐立不安,一會兒拍打著薛萌萌的座椅讓她再快一點,一會兒又跪在座椅上往後面瞄著兩輛摩托車的情況。
我聽見摩托車的轟鳴聲越來越大,後視鏡裡顯示,矮個兒的摩托車離我們已經很近了,不超過五十米,高個兒稍遠,大概七八十米。
如果摩托車跟我們火拼對撞,丟命的肯定是他倆,但是我們也可能發生危險,說不定還要因交通肇事被警察關進去。我知道有些亡命之徒敢用摩托車去別警車,那簡直就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摩托車追得越來越緊,薛萌萌也有點撐不住了。矮個兒一手左手扶著車把,右手比了一個手槍的動作,“啪”地一下假裝朝我們開槍,這一動作極其囂張。要是他掏出一挺AK47朝我們射擊,我們一定逃不了。我們的車不是裝甲車,也沒有裝防彈玻璃。水泥路馬上就要到盡頭了,下面就是碎石路面了,這對我們非常不利,更加有助於摩托車追趕。
還是我反應機敏。我突然想到揹包裡有一口袋圖釘,我來不及多想,抓起一大把釘子,開啟車窗,往後面的馬路上撒去,我的手掌被扎出了幾個口子。絲襪見這是個好辦法,也弄了兩把釘子,從另一邊的車窗扔到馬路上。我倆像給狗扔食一樣,扔了半口袋釘子出去。只聽見後面一聲巨響,矮個兒的摩托車輪胎被釘子刺穿爆裂,摩托車在高速中失去控制,連人帶車一塊兒甩進了排水口,矮個兒一聲慘叫。
高個兒見同伴遭受意外,放棄了追趕。
我們勝利逃脫,薛萌萌朝我豎了一個大拇指,稱讚我太聰明瞭,可以去當特工了。我心裡美美的,驕傲地說道那當然。絲襪也不停地拍我馬屁,說不愧是我偶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說你都想得到這個,我還有飯碗嗎。絲襪不得不服我。
我說咱們還是先別得意,擔心那兩條狗會有後手,恐報復咱們的。咱們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薛萌萌說沒錯,還是謹慎一點好,於是加快了速度,駛向了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