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霄自然是拒絕了。山裡情況什麼樣都還不清楚，她怎麼可能放任顧明棠以身犯險。
不過有一點讓她感到很奇怪，師父清修的山離這裡也不遠，怎麼從沒聽她對自已說過這事？是師父懶得管外界的事所以不知道，還是出於某些原因不想摻和？
凌玉霄倒是有心找師父問問，可是她師父日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現在是不是還在山裡也不知道，說不定心血來潮去哪兒雲遊了。但是景卉的事可等不起，如今他下落不明，隨時有可能被妖物扒皮抽筋。
“不管怎樣，我明天先去山上看看。”凌玉霄打定主意，向文清遠點了點頭，後者感激地道了謝，各自離去不提。
夜。
顧明棠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抬眼看了看掛滿星子的穹蒼。凌玉霄會拒絕其實在他的預料之中，畢竟自已確實還沒有什麼像樣的禦敵手段，這也情有可原，不過……
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絕稍微有點太冷酷了吧……
顧明棠嘆了口氣，默默翻了個身，扶著床沿坐起。沉思片刻後，他輕聲向著牆角的陰影裡喚了一聲:“葉隱？”
顧明棠其實也是在碰運氣。他和凌玉霄都是需要個人空間的人，並不是每天都同床共枕，兩人之間的感情亦從不會受此影響。
因此葉隱每晚守夜的位置也不確定，如果今天他恰好是在凌玉霄房裡候著，那自已就只能另作打算了。
還好，沒讓顧明棠等多久，牆角的那片陰影便一陣扭曲，在半空漾出水紋般的痕跡。光影斑駁中，葉隱的身形顯露出來，恭敬地在他面前單膝下跪:“四王卿有何吩咐？”
顧明棠躡手躡腳來到他身邊，小聲道:“幫我辦個事，能不能瞞著殿下送我上山。”
“……”葉隱萬年波瀾不驚的棺材臉罕見地出現裂紋，“四王卿請慎言。就算現在瞞下了，事後殿下不可能無所察覺，到時候……”
葉隱沒有說下去，顧明棠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凌玉霄十有八九會為此事著惱，覺得他不把自已的安危放在眼裡。
“再說，這也不合規矩。”葉隱沉默半晌，又道，“屬下的職責是從危急事態裡保護您，不是主動把您送進危險之中。”
“這個你不用擔心。”顧明棠嘆了口氣，“到時候出現任何後果都由我一力承擔，殿下若是問起來，就說是我讓你這麼做的，你也反抗不了。”
這話說出去估計也沒人會相信，葉隱心想。
問題是他本來就不善言辭，外加如今對上的還是顧明棠，幾句話下來被駁得無言以對不說，對方一雙綠湖似的鳳眸裡已然浮現出淡淡的水霧。
這姿態，這表情，這場景，怕是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自已在欺負他。
“……四王卿請起吧，折煞屬下了，屬下答應就是了。”葉隱趕在顧明棠打算跪坐在他面前時鬆了口，他不擅長說服別人，更不擅長應付會撒嬌的人！
“十分感謝。”顧明棠依言起身，一剎那眼中半點淚光都無，“那我們現下就動身吧？”
“現在？”葉隱有些警惕地望了望外頭漆沉的夜，“四王卿，夜裡有點不太安全，屬下覺得……保險起見，還是明早再出發吧？”
“嗯，然後讓你趕在我們動身之前去給殿下報信是嗎？”顧明棠笑吟吟地看著他。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葉隱無語了，他可沒有這種打算，“只是夜裡山路難走，也不清楚那上面有沒有猛獸，再加上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山鬼，屬下怕護不住四王卿。”
“這些我事先都考慮過，你不必擔心。”顧明棠莞爾一笑，“現在就出發吧。”
這大概是他活到現在幹過的最大膽的一件事，但顧明棠從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打定主意要上山，自然是提前做過準備的。
最後葉隱拗不過顧明棠，只得依言連夜帶他上山。夜裡的山間倒也頗為美麗，明月高照，繁星遍佈。草叢裡傳出不知名夏蟲的叫聲，應和著樹上嘈雜的蟬鳴，聽起來分外悅耳。
在葉隱的強烈要求下，顧明棠同意了讓他走在前方開路，數只螢火蟲環繞在他們周身，為他們提供良好的視野發光發熱。
“四王卿，前面有岔路。”葉隱放慢了腳步，回頭以眼神詢問顧明棠應該往哪裡走。
顧明棠藉著明亮的螢火看了一眼，左邊是正常的山路，與他們先前走過的並無不同。右邊卻是一條荊棘遍佈的小路，看起來分外崎嶇，也很陡峭，連四周的樹杈上都爬滿了茂密的藤蔓。
顧明棠不動聲色地走到路口，仔細端詳著兩邊的路。片刻後他伸出手，下意識地在空中上下摸索了一番。
“四王卿？”葉隱不明其意，有些遲疑地看著他略顯古怪的動作。
“確是有結界的氣息。”片刻後顧明棠放下手，淡淡開口，“葉隱，右邊那條路上的障礙你可以清除嗎？”
“可以。”葉隱打量著被藤蔓和荊棘纏繞的小路，“不過可能需要費一番功夫，而且這條路本身比較難走，即使清除了障礙……”
葉隱一言難盡地望著顧明棠，他總不能直接說我怕您崴了腳吧，太傷人自尊心了。
顧明棠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失笑道:“無妨，到時候你揹我下去就行了，你輕功應該很好吧？”
“……是，屬下遵命。”葉隱還能說什麼，乖乖動手幹唄。
其實顧明棠並不是沒有考慮過走左邊那條路。如果說景卉當時是在這裡走丟的，那他當時走的很可能就是那條與尋常山路無異的“康莊大道”。畢竟以正常男子的體格和教程，誰也不會故意給自已找罪受。
不過他心裡也存在其他的考量。那些男子走了左邊的路，自此便音訊杳無，雖不能直接說左邊的路就是死路，但很有可能走過去之後被山鬼發現的機率更大。
而右邊的路過於兇險，走的過程中需要十分小心，可是到了目的地那裡說不定就有他們需要的情報呢。
富貴險中求，偶爾也需要有這樣的魄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