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不得而知了。”高樓主攤了攤手。

反正不是他乾的,他腰板直。

城興望向厲素塵:“他在挑撥你們的關係,你不要被牽著鼻子走。”

高樓主氣笑了:“這位貴人,挑撥關係從何談起?”

城興一噎。

給忘了,這群人並不知道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淮陽侯。

“夠了。”厲素塵神色複雜,釋然中混雜自嘲,苦笑裡藏滿失望,“鬼王重傷,倘若你們不救,他必死無疑。”

高樓主不當回事:“也不看我這樓外樓是何地方,他死不了。”

整個鬼市過半的藥材可都囤在這裡。

“多謝。”厲素塵有氣無力,腳步頹喪,撇下眾人踏上了明水橋。

城興則與盛危月默默跟在他身後。

到了奈何巷,厲素塵孤逸的背影在綢緞似的月華下一滯,“路上小心,不送。”

霧似的黑夜,掩不住他的傷情。

“表兄,你別擔心,即便再難查的兇手,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查下去。”

城興說著,撞了一下盛危月的胳膊。

怎麼跟個木頭似的。

厲素塵的聲音聽不出悲喜,寡淡得如水:“多謝。”

轉瞬便消失在巷尾。

盛危月目送厲素塵回了家,轉身一禮:“公主,就此別過。”

城興不滿地攔住他,嗔道:“三年未見,你與我這麼生分做甚?”

盛危月一臉理所當然:“我已成婚,公主未嫁,生分不對嗎?”

城興惱道:“自是不對,你往日便待我極好,難得重逢,不該加倍珍惜我嗎?”

盛危月頭疼不已,是故意嚇她騎的馬讓它失控那種好,還是將她所贈之物分送出去籠絡人心那種好?

“公主見諒,或許我往日對公主不夠敬重,惹得公主記恨,公主放心,日後我自當更加敬重公主。”

裕寧已經夠難伺候了。

就別再讓他遭受雙重摺磨了。

“你少跟本宮答非所問。”城興惱得快沒耐心了,“你不與七妹洞房,難道不是因為心裡有我?”

盛危月被逼至牆角,冷臉躲開城興的貼近。

“公主怎會那麼想。戰事緊急,出征乃聖命,若非如此,我恐怕已和裕寧公主育有兩個孩子了。”

城興氣急:“你!”

她自知失態,緩和後傷心道:“你當真喜歡我那白痴妹妹?”

盛危月失笑,“七公主天真爛漫,自然喜歡。”

他說這話固然有拿裕寧當擋箭牌的意思,但也並非完全違心。

媒官送來裕寧的畫像時,盛危月就莫名能窺見她躍出紙面的靈氣。

那雙彎月似的眸子,稍稍凝望片刻,便能將縈繞盛危月不放的陰霾驅散乾淨。

如同暖陽透過了雲。

新婚夜她請來三十高手不讓他入洞房,固然讓他丟盡臉面,卻也讓他惦記了三年。

昨夜那場烏龍,起初真是要將他氣瘋。

好在後半夜她很乖,很乖。

乖得讓盛危月毫無底線地原諒了她。

裕寧就是能輕鬆挑起又無意化解掉盛危月的情緒,何嘗不是一種神奇。

“那你不喜歡我嗎?”城興快哭了。

她比裕寧早認識盛危月那麼多年,在他籍籍無名只是世子伴讀時就認識他了。

憑什麼最後便宜的是裕寧那個大傻子。

盛危月被逼的頭皮發麻,“公主日後自有駙馬喜歡和欣賞。”

各花入各眼,這種事本就強求不得。

答非所問已是答案。城興沒讓不爭氣的眼淚流下,而是留給盛危月一個瀟灑的後腦勺。

盛危月漠然置之,獨自朝淮陽侯府的方向走去。

從留好的後門進了偏院。

易伯樓書房的燈還亮著。

盛危月輕叩書案,喚醒小憩的易伯樓,“師父夢見什麼了?”

易伯樓擁有宸寧之貌,目若朗星,像盛危月還未及而立的大哥。

實則已過不惑之年。

“夢見,”易伯樓舒展開在夢中緊擰的眉,嗓音滄桑,“半生坎坷。”

盛危月不知該如何以對。

易伯樓的半生坎坷,前二十年乃仕途不順,後二十多年則受連累於盛危月的血海深仇。

易伯樓把盛危月從妓女的肚子裡刨出來那一刻,盛危月的命運就註定了。

易伯樓見他神色有些恍惚,問道:“今夜之事,厲家的作何反應?”

柯九是易伯樓豢養多年的“義人”,本來的用途是在各種危險場合充當他的分身,迷惑刺客。

臨了還能助他擺脫鬼王身份,算是意外之獲。

聞言,盛危月眸光驀地暗淡,心不在焉道:“他信了。”

盛危月當然明白厲素塵送密信是在試探他。

但造化如此,厲素塵信錯了人,盛危月甚至就是為結束厲潮生而生的。

盛家滅門之血仇,壓在盛危月身上太多年了。

從他隱藏身份踏進燕國公府那一刻起,就註定會有厲潮生入獄的一日。

收集證據,羅織罪名,皆是盛危月一力而為。

但最後的刺殺,不是他。

易伯樓不僅是盛危月的養父,更救過盛危月生父盛老三的命,是盛危月一死都難償還大恩的人,不用想也知道,盛危月絕不會容許厲素塵傷害易伯樓。

“那就好。”壓在易伯樓心口的大石落了地,他不解道:“當年刺殺厲潮生的人,當真不是你?”

盛危月也有同樣的疑惑,“三年來,我一直以為是師父你做的。”

易伯樓沉吟半晌,“既非你我,更有誰呢?”

盛危月想起高樓主的話,“師父,會不會我父親真的沒死?”

本來只是誤導厲素塵的說辭,盛危月卻無比希望它成真。

但如若盛老三真的沒死,還有能力買兇刺殺厲潮生,他為何不與易伯樓還有盛危月相認呢?

易伯樓抬眸奇怪地睨了一眼盛危月,篤定道:“他死了。”

盛危月不再吭聲。

他難道連一個美夢都不配擁有嗎?

血海深仇得報,倘若生父有朝一日還能回到身邊,盛危月不敢想那一日的自已會有多幸福。

可他,深深地知道自已不配。

“今夜你就在這裡休息,明早再出城與大軍匯合亦來得及,算算大軍腳程,最快明日午時才到西掖門。”

“好。”盛危月無悲無喜地躺進羅漢床。

像無數個練完功回到草房內的夜。

屋外即是鋪滿蒼穹的星辰銀河,但他不能看。

唯恐鬆懈了報仇的決心。

易伯樓沒回房,吹了燈,仰頭躺進太師椅,手肘撐著兩側扶手。

閉不上眼。

到底是誰以他鬼王的名義刺殺了厲潮生?

既不是盛危月,又不可能是那個已經殘廢的盛老三,更有誰?

這死結困擾易伯樓已久,卻一直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