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火西沉,盛危月下值,勒馬停在一鋪肆前。

如此丰神俊朗又身居高位的男人,可想他邁進胭脂水粉店時,引起的譁然。

“侯爺。”岑扶盛候在侯府門前,見盛危月駕馬回府,迎上去。

只見盛危月兩手不閒地勾著點心和胭脂,輕輕掠了岑扶盛一眼,“何事?”

這已不是岑扶盛第一次撞見盛危月買這些小玩意了。

討誰的歡心,自不必提。

“侯爺,我去高氏錢莊查過,很多人都可作證我阿爺從未去過錢莊。”

岑扶盛緊緊跟隨在盛危月身後,“只要您出面,錢莊那些人不敢撒謊,到時候宋家人作假證,屈打我阿爺成招的事就可昭告天下。”

“然後呢?”盛危月一臉漠然。

岑扶盛哽住,“侯爺,您已不打算對付宋家了,是嗎?”

盛危月安撫道:“小岑,宋家人費力把你阿爺送去大理寺,並不是怕揹負你阿爺的性命,而是想掩蓋當年盛家滅門的真相。本侯試過了,盛家滅門的事,陛下並不願重提。”

梧帝想讓盛危月因為盛家滅門的仇恨對付宋家,卻不允許他光明正大將盛家滅門案搬到明面上。

盛危月豈不知梧帝是想讓他如對付厲潮生那般,對宋家來陰的。

陰謀詭計一旦幹了,皇帝高興,他盛危月就是剷除大奸大惡的忠臣,皇帝哪天忌憚他,他盛危月就成了殘害忠良的佞臣。

別說盛危月已知道自已的真實身份,便是不知道,屢次三番被當槍使的腦殘事,他也幹不出第二遍。

“陛下不許,您就放棄了,是嗎?”岑扶盛不甘心地繼續逼問。

“小岑,你父親將你送出宋府,是不想看到你因為他的復仇受到連累。宋家有罪,此事毋庸置疑,但報仇不能只靠一腔孤勇和莽撞,你得學會忍耐。”

岑扶盛憤懣道:“忍忍忍,到底要忍到何時?莫非要忍到那女人年老色衰?”

話一出口,岑扶盛登時感到懊悔,“侯爺——”

盛危月冷道:“宋家的事,與裕寧公主無關,若再讓本侯聽到你說任何對她不敬的話,你便離開淮陽侯府。”

岑扶盛垂著眸,憋得眼眶猩紅。

扯什麼忍耐,根本就是被美色迷了心竅,才會連滅門之仇都敢忘。

*

裕寧已不止在京畿施粥,也會去城中幾家孤獨園幫忙。

有一家園主不幸得惡疾而走,園裡已快支撐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們再去乞討,裕寧正考慮將園子接手過來。

每天都很累,但一想到她多做一分,母親和舅父的罪孽就會輕一分,她便覺得足夠。

“你回來了。”

盛危月正要推門,裕寧已先他一步將門拉開。

溫軟如水的身體,撲進他懷裡輕蹭他的脖子。

“故意在門後貓著我?”盛危月已被她這麼撲了好幾次了。

若非下盤夠穩,保準嚇得魂飛摔得馬翻。

裕寧環著盛危月的腰,俏皮地搖頭,“我耳朵好,你的腳步聲和她們不一樣。”

盛危月不置可否。

但他懷疑裕寧不是耳朵好,而是鼻子靈,唯獨他幾次拎著點心回來,裕寧才迎得這麼熱切。

“這是什麼?”

兩人進屋後,裕寧習以為常地坐在盛危月腿上。

小嘴裡咬著每日限量,靠盛危月侯爵的“臉面”才讓畢羅肆為他預留下的櫻桃畢羅,一雙澄澈的圓眼卻瞬也不瞬地盯著盛危月手裡兩隻木漆盒。

生動地演繹了何為吃著碗裡,瞧著鍋裡。

“這盒是胭脂。”

偏偏就是裕寧常用的花顏胭脂。

摘花現磨,味道香而不俗,脂粉細膩,一直都風靡驪京。

裕寧那盒空了,但想著素日都是不施粉黛一襲素衣就出了侯府,便就沒讓雲若吩咐丫鬟去搶。

“這盒是金釵。”盛危月一一展開。

釵頭是一朵金塊捶打出的素蘭。

裕寧拾起掂了掂,夠沉的。

她乜向盛危月,“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賣首飾?”

盛危月無辜地掀了掀眼睫,“是麼?”

裕寧多盯了他兩息,若不是見他嘴角逐漸漾開憋不住的笑意,險些就要信他了。

“多謝你。”裕寧心裡很是動容。

梧帝因為盛危月堅持開海停了她的食邑,後面果然就如三年前一樣,嘴上哄著說捨不得罰她,一切是做做樣子,但其實根本就沒考慮過恢復她的食邑。

每日施粥已讓裕寧動了嫁妝,再去維繫一家沒有進項的孤獨園……裕寧也不知自已會堅持到幾時。

她想著若實在揭不開鍋,再去梧帝面前賣個慘就好了,他到底還沒和宋家徹底撕破臉皮,不會做得太難看。

裕寧向來能屈能伸的。

盛危月這份舉動,又讓裕寧在心裡痛罵了梧帝一頓。

“其實我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何事?”裕寧把畢羅裡最後一顆櫻桃喂進盛危月嘴裡。

“是關於霞州之事。”

盛危月和謝韞想趁這次霞州鬧反,再爭取一次開海。

他記得裕寧說過,做這種危險不顧後果的事,要考慮她。

夫妻一體,裕寧會和他共進退,盛危月的任何決定自然也不該瞞著裕寧。

他的樣子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裕寧不高興。

裕寧抿了抿嘴,想是上次給盛危月留下了陰影。

她捧著盛危月的臉,認真望著他烏密長睫下的眸,“我支援你。不論是何結果,我與你一起承擔。”

“倘若——”

裕寧太清楚他在顧慮什麼,搶道:“那也是死得其所,重於泰山。我巴不得。”

混沌又烏煙瘴氣的朝廷,總要有幾個一心為民的傻子,做一些在明哲保身之人看來愚蠢不及的瘋狂事。

盛危月的執著得到肯定,堵在心口的碎石化作蓬軟的絮雲,令他感到無比幸福。

脫口而出的卻是,“裕寧,你真美。”

他每次這般神態痴痴地誇她,總在情到深處的時候。

裕寧一愣,主動湊上去吻他。

“甜的,還要。”

纏綿一陣,盛危月不捨裕寧忽然的抽離,語調帶著哄求。

“是櫻桃還是我啊?”

中衣不知何時滑落香肩,她卻沒有提,咬著唇,染上醉紅的芙蓉面頰離盛危月只有寸許,輕吐幽蘭。

裕寧也想不到自已有一日竟會在盛危月面前這麼放浪。

……都是被他帶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