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陳依依的那一刻,林秋棠心中反倒是安定下來。

“是誰派你來的?”

陳依依無法開口,林秋棠一時之間也尋不到筆墨,兩人陷入了僵持。

忽然,營帳外有人影閃過,林秋棠擰起眉頭,詢問陳依依,“同夥?”

陳依依遲疑著輕輕頷首。

林秋棠驚奇與陳依依這般坦誠,沉思片刻,她問陳依依,“你莫非……是相譽的人?”

陳依依不語。

林秋棠腦海中瞬間就閃過無數的念頭。

沈敘白的營帳就在她隔壁,若是她大聲驚呼,沈敘白定當會趕來尋她。

可是……相譽的身份依舊是一個迷,他和倭國之間的交易此刻還看不出苗頭,令人不安。

或許……她可以深入虎穴,細細探查此事。

可此事太過極端,她必須要為自己留一條退路,也好安了沈敘白與三哥他們的心。

看著眼前的陳依依,林秋棠心中有了對策。

營帳中的燭火忽而熄滅,一陣輕微的異響過後,沒了動靜。

營帳外的人看著這般情況,遲疑著進入營帳中。

藉著外頭的月光看到地上躺著的兩人還有林秋棠衣衫上的血跡時,神色大變,將林秋棠打橫抱起,走出營帳。

至於這陳依依,那人並沒有理會,只是將燭火點亮,推倒燭臺,想要將這營帳燒為灰燼。

“不好了,營帳走水了!”

這軍營中守衛森嚴,這將林秋棠帶走之人用這種法子吸引守衛,聯合接應之人,逃之夭夭。

沈敘白第一時間注意到隔壁的火光,匆忙披上衣衫走出去時,依稀看到一個身影消失在前方的營帳拐角。

心繫林秋棠的安危,他第一時間衝進營帳,卻只看到了地上躺著的陳依依,林秋棠卻不見了蹤影。

沈敘白忽而意識到什麼,忙想要衝出營帳去攔截將林秋棠帶走之人,雙腿卻在這時被陳依依抓住。

她緩緩站起身來,衝沈敘白比劃一番,沈敘白神色狐疑,沉聲問,“綰綰果真是這般說的?”

陳依依頷首。

沈敘白站在原地良久,直到此處的火被撲滅,他心中才做好決定,將此事隱瞞下來。

李紹胤前來,急聲詢問,“棠妹可有……”

沈敘白立即看向他,輕輕搖頭示意他莫要再言。

將士兵屏退之後,他才請李紹胤進了營帳,將林秋棠被人帶走之事坦然,而後又將陳依依的坦白盡數告知李紹胤。

陳依依跪在地上,李紹胤在營帳中踱步,目光時不時落在陳依依身上。

良久之後,他沉聲問陳依依,“你可知曉那相譽的身份?”

陳依依抿唇,跪地不願言說。

李紹胤蹲下身來,“你既然能夠聽從棠妹的話留下來,那便說明你並不信任相譽那便。”

“只要你將相譽的身份說出,那朕便記你一功,免你算計棠妹的死罪,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陳依依抬眼,李紹胤的話確確實實令她心動。

但是……

她看向李紹胤,決然被劃道,‘我身中倭國毒素,若是聖上能為我解毒,我便將相譽身份告知。’

李紹胤立即傳軍醫前來。

只是軍醫們看過之後,都遲疑不語。

李紹胤忍不住上前問道,“如何?這陳依依所中何毒?可有解法?”

“這……”軍醫輕輕搖頭,“臣並沒有瞧出這陳姑娘的脈象有何不妥。”

“或許……是下官醫術不精……”

陳依依神色也慌張起來。

沈敘白看她一眼,向李紹胤道,“獨孤前輩飛鷹傳書回來,說是後日便能夠回來。”

但其實他心中還有一猜測……

陳依依被帶下去後,沈敘白上前一步與李紹胤道,“聖上,或許這陳依依……並沒有中毒。”

李紹胤神色冷冽,看向窗外的明月輕輕頷首,“朕亦有這般猜測。”

“棠妹那邊等不了多日,需儘快要陳依依招供才是。”

“明日……”李紹胤回過神去,看向沈敘白,“不管陳依依是否中毒,都必須為她‘解毒’。”

林秋棠那邊。

相譽將她帶去了那間院子,急匆匆為林秋棠檢查傷勢。

在查清楚林秋棠身上並無傷口之後,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但與此同時,他又察覺出了此事的不同尋常。

“呵~”

相譽看著林秋棠昏睡的模樣,抬起手緩緩觸上她的臉頰。

“林姑娘還要裝睡嗎?”

塌上的林秋棠緩緩睜開雙眸,清冷的眸子就那般清凌凌的望著相譽。

“王爺果真聰慧過人。”

相譽無奈輕笑一聲,“不及林姑娘這般玩弄人心。”

“以身上血跡亂我心神,逼我出錯。”

林秋棠緩緩坐起身來,“但王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你夜入東晏軍營,不就是為了將我帶走嗎?難不成是想要偷東晏的軍事佈防圖,還有忠義王的虎符?”

她一臉的恍然,眸中皆是驚詫,相譽無奈的搖了搖頭。

“林姑娘莫要演戲了,林姑娘聰慧,自然是能夠將本王玩弄於股掌之中。”

那雙狹長的鳳眸看著林秋棠,深情款款,“不管你如何對我,本王都甘之如飴。”

他眸底湧動的情愫令林秋棠反感,卻又忍不住感到疑惑。

她詢問相譽,“我們當真是故人嗎?”

“就算是有一面之緣,你又怎會生出這般心思?”

就算是故人,相譽的眸中也不該總是出現那蝕骨的愛慕與執著。

她總覺得,相譽眸底,藏著未知的執拗與可怖。

相譽輕輕嘆息一聲,他將林秋棠額前的碎髮撩撥到耳後,神情破碎問道,“你當真猜不出來我是何人嗎?”

他極盡可憐,嗓音顫抖卻又帶著無盡的蠱惑。

林秋棠身形一顫,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個答案,用力的將相譽推開。

相譽被從榻上推落,狼狽失落地坐在地面上仰天大笑。

那笑聲中帶著無奈帶著不甘,還帶著深深的自嘲。

他緩緩起身,收起那近乎瘋癲的笑意看向林秋棠。

“如何?是否被我剛剛的演技折服了?”

林秋棠偏了偏頭,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剛剛……是在演戲?”

相譽聳肩,“不然呢?”

“你們東晏的話本,不是常常寫這般橋段嗎?”

林秋棠腦中有些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那我適才問你的話……”

相譽想了想,回答得坦然,“你我不只見了一次。”

“只是你要是問我是哪年哪月哪一日,我也記不得了。”

“林秋棠,你只需要記住,你於我有恩,而我愛慕與你這般足夠了。”

相譽大步流星離去,只留下滿腔疑惑的林秋棠。

剛剛相譽的神態,著實不像是演的啊……

這院中走進來一妙齡女子,看穿著打扮,倒像是倭國貴族。

林秋棠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女子,暗暗搖頭。

這倭國衣衫對女子實在是不算友好,這寸步難行的鞋子,還有這寬大沉重的衣裙,令人行走起來像是個笨重的粽子。

從院子到屋簷這短短几步路,這位貴女硬生生走了近乎一盞茶的時辰。

“林姑娘。”

那姑娘一開口,林秋棠便眯起了眼眸。

這姑娘的聲音空靈又柔媚,竟是似仙樂般動聽。

林秋棠忙起身相迎,輕聲詢問道,“不知姑娘是?”

那貴女身旁穿著樸素的丫頭向林秋棠行了禮,替這貴女回答,“我家主子乃是倭國長樂公主。”

林秋棠衝長樂公主福了福身,“不知長樂公主尋我何事?”

長樂公主盯著林秋棠的面容瞧了半晌,而後垂下頭去,嘆聲道,“林姑娘果真是傾城之貌。”

林秋棠正要禮貌道謝回應,又聽這長樂公主道,“這世間男子,定當會疼愛林姑娘這般女子。”

林秋棠皺起眉頭。

她容貌如何,關這世間男子何事?又何須這時間男子疼愛?她又不是青樓中的女子,需要討好這世間男子過活。

看著林秋棠迷茫嫌惡的神情,長樂公主眸中刺痛一瞬,緊接著神色變得哀傷起來。

“是長樂忘了,東晏與南國女子地位未曾低於男子多少。與我倭國不同。”

倭國女子地位低下,即使尊貴如公主,也不過是取悅於權貴的工具。

她們和其餘各國的貴女一樣,都會學習琴棋書畫,但是目的卻與其餘各國的女子不同。

她們的存在只是為了取悅男子,如此而已。

若是得不到目標男子的喜愛,無法令男子喜歡,那她們的生活將是舉步維艱。

公主的身份只能是比尋常女子要幸運一些,但也是擺脫不了這取悅男子淪為皇家賞賜的下場。

據林秋棠所知,倭國曾經甚至還發生過一起十分荒誕的笑談。

那位倭國公主被倭國皇帝囚禁在公主府,用來取悅朝中臣子。

只要哪位臣子對倭國做出貢獻,便可以與公主春宵一刻,以此來激勵倭國大臣。

雖身為公主卻與戲子無異,皆是身不由己。

看著長樂難堪的神色,林秋棠輕聲說了聲“抱歉”,請她在桌前坐下。

長樂盯著林秋棠的面容,林秋棠替她斟了一杯茶,長樂瞧著她周身氣度,不由得感嘆道,“也難怪王爺會這般喜歡你。”

林秋棠思忖片刻,明白過來長樂口中的王爺乃是相譽。

她衝長樂笑笑,心中有了計較。

“長樂公主可是心悅王爺?”林秋棠試探道。

長樂眸含嬌羞的點頭,“王爺那般天之驕子,誰會不喜歡呢?嫁給王爺將會是長樂此生最好的命運。”

林秋棠聽著,挑眉詢問,“你們二人有婚約?”

“是。父皇已經將我許配給了王爺。”長樂說完看向林秋棠,生怕她不虞般匆忙解釋,“不過王爺心中愛慕之人乃是林姑娘你,林姑娘放心,即使我嫁給王爺,也不會影響你正宮之位。”

觀她神色,林秋棠知曉長樂此話說的是真心真意。

這倭國女子低劣的思想根深蒂固地種在了長樂腦海中。

林秋棠絲毫不懷疑長樂能做出幫心愛男子討得女子歡心的卑微之事。

細想之下,林秋棠嘆息一聲,看著長樂道,“我與他之間的事想來你都知曉。”

“我與他之間,怕是沒有可能了。我心中也有了愛慕之人,心中不會再有他的位置。”

林秋棠相信長樂是知曉相譽真實身份的,從她剛剛所言來看,這倭國國君似乎對相譽十分尊敬。

她如今這一番言論便是想確認這猜測,想看看長樂公主會不會帶給她什麼驚喜。

“林姑娘與王爺之事我自然已經盡數聽說。”

“可林姑娘既然能夠愛上王爺一次,為何不能愛上王爺第二次呢?”

這般言論,令林秋棠垂頭不語。

愛過一次……呵~

如此這般,相譽的身份便漸漸明朗了起來。

只是……他為何要頂著這樣這樣一張臉出現在她面前?又為何會性情大變,與之前判若兩人?

軍營中,軍醫給陳依依開了一副藥。將那莫須有的毒給解了。

陳依依看著站在眼前的沈敘白與李紹胤,在紙上寫下了相譽的真實身份。

“李少俞?”

即使心中已經有過猜測,李紹胤還是忍不住拔高了聲音。

“竟然真的是他。他竟然真的沒有死。”

沈敘白神色凝重,想到林秋棠對他說的,相譽如今的面容,他心中便湧起陣陣複雜。

李紹胤連夜將此事傳信去了京城,召忠義王回來。

有探子來報,說是東晏各地起了蝗災,爆發了瘟疫。

李紹胤驚的坐在了太師椅上,而後吩咐下去,“連夜啟程,回京。”

“命太醫院的院士去到各地救治百姓,至於這蝗災……”

沈敘白接過話去,“蝗災之事就交給臣吧。”

“此時京中不可一日無君,聖上快回京坐鎮罷。”

不止東晏,此時的南國亦是出現了相同的狀況。

此時正值國喪期間,南無傷與林祈安毫不猶豫的去到各地,親自坐鎮指揮百姓噴灑太醫院特製的藥水,幫著豐收糧食,而後放火焚燒桔梗。

之後又命百姓將蝗蟲收集起來,太醫鑑定無毒之後,以身示範,教大家食用此蟲。

瘟疫之事,南無傷下令劃區域管理百姓。篩查得事無鉅細,最終劃出了三個重災區,十一個安全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