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願靜靜坐在椅子上看了幾秒,然後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耐煩地說,“我要點酒。”

話音落,方願腦海中的提示音戛然而止,面前的男人也停下動作,視線挪了過來。

眸子像是沁了冰水,透著股厭世的涼。

只一眼,他就收回了視線繼續清洗手裡的杯子,看上去極為冷淡,手指卻在不可察覺的地方輕顫。

沒人查覺。

這是什麼態度?方願不舒服的皺了下眉。

自尊心使人作祟,她故意抬高了音量再次說道,“我要點酒!”

氣氛依舊沉默,直到方願幾乎失去了耐心,空氣中才響起男人清冷的嗓。

“調酒師出去了。”

方願一口怨氣壓在喉嚨裡不上不下,不知為何,她莫名覺得時欽在生氣,可從男人那張似乎永遠不會有其他情緒的臉上,又很難讓人看出些什麼。

她斂去神色,挑釁般說道,“你不是侍應生麼,你不會調?”

時欽將手裡洗好的杯子放回托盤,冷玉般的指尖落下一滴剔透的水珠,碰在乾淨的玻璃杯上消失不見。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眼皮微掀,淺淡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莫名多出了些風情。

方願呼吸微滯,他的眼睛總像會說話似的,雖然冷冽卻讓人十分不自在,她迅速別開了臉。

時欽見狀,眼裡的眸光暗下,手指捏緊,聲音比剛剛更加冷冽。

“不會。”

方願此刻十分肯定,時欽在生氣。

也許是惡趣味作祟,方願竟然覺得冰山生氣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她沒再故意找茬,也不再同他說話,只是自顧自坐在椅子上打量時欽。

男人像是自動忽略了她的存在,低著頭在水槽前忙碌著。俊秀的側臉隱匿在陰影下,面板白的透明,衣領一絲不苟的裹夾著修長的脖頸,小巧的喉結微微滾動,好看的賞心悅目。

系統給的資料都是圍繞著男女主角的主線,對於男二的過去少之又少,不過方願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到時欽是什麼時候。

那是一個劇場,男人站在人群裡十分出眾,拍戲也十分認真,只是身體似乎不怎麼好,拍到一半就生了病。

方願好心的送了一捧雪中碳,只是這男人不按常理出牌,也沒說聲謝謝,就再也沒了然後。

後來她又陸陸續續的偶遇過時欽很多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男人似乎總是做著不同的工作。

她特意找人打聽後才知道,這人家境十分不好,甚至還有一個生病的妹妹在醫院治療,所以他不得不拼命打工,一個人做著十個人的工作。

方願說不出什麼滋味,只想著將他送到女主身邊就好了,那時候的時欽將會是一屆影帝,不用這樣為生活奔波。

況且他解脫了,自己的任務也解脫了。

所以一個星期前,也是這家酒吧,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同時欽提出了交往請求,任何結果她都考慮到了,獨獨沒想到的是.....男人看了她一眼。

竟然答應了。

一開始方願也很疑惑,時欽那樣孤傲的人怎麼會就這樣答應她荒唐的交往請求,他圖什麼?為了錢嗎?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嗎?

可直到他將所有的銀行卡都原封不動的寄了回來,方願才明白,不是這樣的。

不管他圖什麼,那樣清雋如同天神一般的人,明明就該被錦衣玉食的供養著,如今那雙冷玉般的手卻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指節凍的通紅,刺眼的可怕。

方願抿了抿唇,壓下心裡的不舒服,看到他熟練洗刷杯子的動作,那股無名火實在是有些壓抑不住。

“時欽,你還沒回答我,你不是說,不來這工作了嗎?”

時欽洗完最後一個杯子,指尖已經凍得有些麻木,聽到她的話,眼底閃過一絲血色。

是不來了,只是....他太想見她了,想的發瘋。

男人沉默半晌,看向方願,碎髮半遮住眉眼,看不清情緒,“我來這裡工作,你不喜歡?”

那種奇怪的感覺再一次湧上方願的心頭,好像只要她回答了是,時欽一定會如她所願,再也不會踏進這家酒吧。

她搖搖頭,企圖用這種方式將不切實際的想法甩走。

“你在哪裡工作是你的自由。”方願賭氣的說完,驀然頓了頓,垂眼又補充了一句,“時欽,你也是人,你也會累。”

時欽身子一僵,甚至有些細微顫抖,差點壓抑不住心底破土而出的興奮。

念頭在心底叫囂,她在擔心他.....

方願還想說些什麼,一個同樣身穿工作服的男人走進吧檯,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來人的頭髮是顯眼的酒紅色,熟練的拿起還沒整理好的酒杯,眉梢微挑,同時欽說道,“謝了兄弟,剩下的我來就好。”

說完,又看向方願,桃花眼微微在方願身上停留片刻,眸底慢慢變得瀲灩,笑道。

“美女,喝點什麼?我請你?”

方願氣還沒消,沒功夫理會陌生男人開屏求偶的姿態。

她剛想回答不用,一旁的時欽搶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薄唇微掀,眼尾拉的狹長看向那人,似是警告。

“不用,她不點酒。”說完,拉著方願的手走出吧檯。

調酒師聞言,嘴角的笑散了幾分,視線在兩人遠去的背影上轉了一圈。

怪不得這個怪人明明已經辭職,居然還會主動提出替他值班,原來……是要見心尖上的人。

只是沒想到時欽這樣冷情的一個人,竟也有如此小心翼翼的時候。

時欽拉著方願大步走,他走的太急,被拉住的方願險些穩不住步調。

“時欽,你拉的我很痛。”她忍不住說道。

時欽立即停下步子,低頭望去。

瑩白的手腕被捏在手中,多了幾縷紅痕,他甚至沒用多少力道,似乎只需輕輕一握,就能將她徹底的抓在手中。

這種感覺讓人忍不住想,想她時時刻刻鎖在自己身旁,想她的眼睛只能注視著自己,永遠移不開眼。

方願見他既不撒手也不理睬,只是呆呆的發怔,乾脆用了十成的力將手腕抽了出來,不滿的說道。

“發什麼楞,我在和你說話。”

細膩的觸感消失在指尖,旋即湧上一股空落的情緒,時欽始終低著頭,怕被看到眼底的瘋狂血色,側顏被拓下幽沉的暗影,整個人白的如同璞玉一般,揉碎了漫天月色。

方願難得見時欽垂頭不語的樣子,竟看出些不符合他脾氣的乖巧。

她揉了揉已經慢慢散去紅痕的手腕,滿不在意的甩了甩,企圖換個輕鬆的話題緩解氣氛。

“剛剛那人是你的朋友?”

時欽搖了搖頭,算是回答,而後他牽起方願的手腕,自責在眼底疊加。

“下次....我會注意。”清涼的音線有些發乾,拂過耳畔說不出的低啞倦懶。

方願呼吸滯了滯,注意什麼?有些事可不能多想,越想越離譜。

她眼神漫無目的的飄忽,抽回手,低咳一聲說道,“那個,我得去找段靜宜了。”

時欽看著她,眉目冷淡依舊,淺色的瞳孔如琉璃般剔透,襯得他更加同雪人一般不染情緒。

他又不說話。

昏暗的甬道里安靜極了,只能聽得到兩人淺淺的呼吸聲,似乎是靠的近,方願聞到了時欽身上淡淡的皂香,清泠泠的,透著股惑人的氣息。

她趕緊偏頭吸了口一旁的空氣,企圖將那氣息抹去,心裡也開始漸漸揣揣不安,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慌亂什麼。

理智叫囂著讓她趕緊走,她便慌不擇路的逃走了,一步也沒回頭。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空氣裡驀然響起一聲輕呵。

冷漠而又危險。

繾綣而又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