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斬妖衛四人,赫連明墨將斬妖衛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

將所有的傳信全部燒燬,蘇長安畫的畫、沉遊寫的字和孟嘗做的試驗記錄,也一併銷燬。

斬妖衛所從今天起,將不復存在。

做完這一切,赫連明墨來到了香記,瞧見還在廚房忙活的丁饕。

他匆忙上前問道:“丁饕,我不是讓你也走嗎?你怎麼還在這兒?”

丁饕搖了搖頭,平澹地說了一句:“還沒到時候。”

赫連明墨皺了皺眉,什麼叫……還沒到時候?

正欲說些什麼勸他的話,太監懷恩就帶著聖旨到了。

赫連見懷恩的面色不佳,頗有些遺憾的樣子,他的額角還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懷恩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所有掌印太監中地位最高的。

可是,最近也因為林俊的事情,得罪了李孜省和繼曉,朱見深一時沒忍住,用墨硯砸了他的頭。也正因如此,朱見深心一軟,不僅派了太醫去診治懷恩,而且把林俊給放了。

宮中如此之多野心勃勃、貪贓枉法的太監,懷恩甚是一股清流。

赫連明墨對他頗為敬重,開口道:“懷恩公公,您請坐吧。”

“不了!”懷恩嘆了一口氣:“赫連大人,我與朱驥大人已經盡力了,你們還是……接旨吧。”

懷恩拿出聖旨,緩慢開啟,臉上的神情又難看了幾分:“奉,天承運,皇帝制曰,今撤銷斬妖衛所,特此制曰,昭告天下。”

“斬妖衛千戶赫連明墨,領旨。”

赫連線過聖旨,也不多看,收在一旁。

懷恩躊躇片刻,還是說道:“赫連大人,這聖旨沒有後續,也就是說陛下沒打算治罪。”

“只不過……汪直和李孜省打了個賭。賭你們能否在十二個時辰之內,逃脫追捕。”

“陛下聽了這話很感興趣,將尚銘、朱驥和李孜省等人全部禁步宮中,要我來宣旨。”

“所以,你們還是趕緊逃吧。等會兒,西廠的人可就到了。”

赫連明墨對著懷恩鞠上一躬:“多謝懷恩公公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

將懷恩送走,赫連明墨來到了香記的廚房裡。

丁饕也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麼。

“你也聽到了,斬妖衛已經撤銷了,而且我們幾人命在旦夕。我已經讓蘇長安他們幾個人先走了,雖然你不是斬妖衛的人,但是你常與我們打交道,還是會受連累。所以,你也快點走吧。”

丁饕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擔憂的神情,竟表現得十分平靜。

赫連明墨不止一次地懷疑過,丁饕是什麼機構的探子,而且職位頗高。但後來,又開始懷疑他其實是什麼世外高人。

現在看來,或許世外高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丁饕突然微笑道:“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赫連明墨輕笑一聲,仔細地想了一想,也許這會是最後一餐。

“我想吃陳香的牛肉麵,你會做嗎?”

丁饕二話不說,立刻生火開灶。

他不知從哪兒變了一袋麵粉出來,往桌上一撒。

在麵粉小山中間掏了個洞,打了幾顆雞蛋,撒了些鹽。

敲碎了石頭煮水,接著又取了一些石頭水,加入了麵粉裡。

丁饕揉麵、拉麵的手法十分得專業且好看,似乎是拉過成千上萬次,而且對力度和幅度的把握都相當有研究。

赫連明墨倒是第一次看見丁饕的做飯過程,實在是歎為觀止!

“鼕鼕冬!”

香記的門被敲響。

赫連走到廚房外一看,那個穿著火紅蟒袍的人拎著食盒,站在了門口。

赫連稍一沉吟,拱手道:“赫連明墨參見汪督公。”

汪直面無表情,坐了下來,將食盒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接著,指著桌子,說了一句:“坐吧。”

赫連明墨看了眼汪直的食盒,坐在了他對面。

“聽聞,汪督公和李孜省打了個賭?”赫連問道。

但汪直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嘆了口氣,說道:“梁芳他們一夥兒人,還是出手了。”

“可能是你們的動靜太大,他們的眼裡可揉不得沙子,一旦覺得有威脅,有一殺一,不會放過一個。”

“恐怕皇莊鬧鬼的桉子,就是他們用來測試你們的,怪你們破桉太不留情面,被他們盯上。”

赫連明墨卻反駁道:“斬妖衛是奉皇命辦事,依憑的是大明律。錢通私占人田產,謀財害命,不管他頂上是誰,就是該法辦。”

汪直又說道:“錢能更是梁芳的心腹,你們偷偷辦的這個桉子,沒有任何的成效,反而引起了他們的殺心。”

赫連明墨依舊想反駁,卻被汪直打斷。

“我知道你們正直、忠誠、辦桉能力強,我也很欣賞,甚至想讓你們來西廠做事。但是……李孜省依靠方術,說你是天降災星,給大明帶來了妖物。”

“陛下對此,很是頭痛。”

“於是,我就與他打賭。若你們在十二個時辰之內能逃脫西廠的追捕,說明你們命不該絕,就放你們一條生路,貶為庶人。”

“不過……我給丁無憂的命令是,格殺勿論。”

這時,丁饕做好了牛肉麵,端了出來。

汪直分外的詫異:“他們都走了,你還留著廚子?”

赫連明墨說道:“他與斬妖衛無關,是個平民百姓,希望汪督公能高抬貴手。”

汪直輕笑一聲,彎腰伸手,從他帶來的食盒之中,拿出了一壺酒和一個杯子。

“以前你們經常見到我拿著食盒上門,總是一副詫異的模樣,擔心我這食盒之中,是御賜的那些玩意兒。可我每一次,都帶的是上好的吃食,甚至是貢品。”

“但是這一次,如你們所願,這一壺是鴆酒,一杯下去肯定沒命。”

“可我倒是不願意見到你死,所以……只給你半杯。”

汪直說著,拿起酒壺,斟了半杯酒。

“我陪你在這兒等著。十二個時辰一到,如果丁無憂但凡漏殺一個,這酒就作廢。”

“如果他們四個全都死了,縱使你不喜歡喝酒,也得把這半杯酒給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