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回到若水園,宋玉然確實是乏了,沐浴過後就去歇息,雪球也被洗的香香軟軟,自覺的跟著主人躥上床去。自從祁珩不管不顧地弄疼了宋玉然,雪球每天都被抱到床上當分界線,持續了一個月早已習以為常,再不肯去睡那冰涼堅硬的花園。
祁珩洗完澡看到床上那一堆雪白的毛團臉色不由得黑了幾分,那晚惹惱了玉然,後來見她放自己進來以為此事就算過去了,誰料她每晚都把老虎弄上床,這一個月每天給看給摸就是不給吃,天知道他都快憋出病了。
“玉然,我這幾日就得把顧淮趕出平江城的地界,往後回家可能更晚了。”祁珩把四仰八叉的老虎往裡面推了推,躺到床上去。
“嗯。”宋玉然躺在裡側,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老虎頭,大老虎舒服地眯著眼睛,長長的尾巴悠閒地甩來甩去。
祁珩可憐兮兮的看著那隻瑩潤如玉的手,把自己的腦袋挪到老虎背上,巴望著那隻手也能摸他一下。
宋玉然瞥了一臉委屈的祁珩一眼,只作不知,拍了拍祁珩的腦袋,翻身朝裡睡了。
祁珩鬱郁的拽了拽老虎耳朵,雪球衝他呲了呲牙,炫耀一般地把肉墊抵在宋玉然的脊背上,美美的在那上面蹭蹭腦袋,歪著頭準備睡覺。
祁珩睜著眼睛瞪了那毛團許久,直到床裡側的人呼吸變得均勻,才伸手從床下摸出來一塊加了香料的肉乾,在毛老虎的鼻子前晃了晃。正滿足地打著呼嚕的老虎頓時睜開了一雙琉璃色的大眼睛,盯著那左晃右晃的肉乾,張嘴欲咬,那肉乾就被扔了出去。
大老虎立時追著肉乾跳下床去,祁珩瞥了它一眼,迅速霸佔了大床中央的位置,小心地朝床裡側伸出手,慢慢把睡著的人圈進懷裡。懷中人動了動,卻沒有醒來,修長柔韌的身體帶著淡淡的清香,脖頸處搭著幾縷青絲,睡得暖呼呼。
祁珩把鼻子埋到那暖暖的頸項中,貪婪地吸了幾口,輕聲嘟囔著:“戰場離了平江,我又要忙著打仗,我們相聚的時間就更短了,你怎麼這麼狠心呢……”哼哼唧唧地說著,把人又向懷裡抱了抱,在那青絲上磨蹭幾下,委委屈屈地睡了。
而被圈在懷中的人,則緩緩地勾起了唇角。
次日,宋玉然讓人去收拾若水園的前院,準備改成通商衙門。而祁珩則拎著雪球給送到了涉水園去,美其名曰跟著獅子學捕獵。
大祁宏正十四年八月,郕王祁珩帶親兵奔赴江南,抵禦淮南王入侵。原本乃是撤藩征討之戰,皆因李將之誤被淮南王反侵入江州腹地。宏正帝下旨召回李將,並於朝堂之上當眾斥責其好大喜功,命其前往府邸反省己身。
同年九月,郕王查清江州知府壓榨海商、私自養兵一案,宏正帝下旨徹查,朝中有人彈劾六皇子與江州知府有所牽扯。
“殿下,咱們可是表親,你不能不管啊!”江州知府家的公子跪在六皇子府中,痛哭流涕道。
“上不了檯面的蠢貨,竟然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拿捏不住!”祁寅身邊的幕僚冷冷地看著面前跪著的人,“你且回去,這事六皇子自有分寸。”
待那吵吵鬧鬧的母族親戚離開,六皇子祁寅提筆,在摺子末尾寫道:“兒臣惶恐,奏請斬殺江州知府。”寫完,狠狠地將手中的玉筆摔到了青石磚上。
十月,鷺洲碼頭修葺一新,郕王祁珩於平江若水園設立通商衙門,專理海外番商買賣貨物、收取海商稅。
戰爭持續到臘月,才堪堪收回一座城池。郕王上奏,江南兵因之前李將的消耗,折損馬匹、兵器無數,奏請戶部撥款補充馬匹、器具。
冬日的江南並不溫暖,若水園裡百花凋零,只有幾枝臘梅開得正豔。
海商到年末紛紛歸航,海商衙門也清靜了不少,宋玉然便安心在宅子裡安排下人準備過年的東西。
平江城裡一片祥和,百姓完全沒有被戰爭波及到,各個喜氣洋洋的準備過年。
淮南王在江南一帶頗有名望,百姓們聽說是淮南王攻城,並不十分惶恐,反倒是當初聽說郕王前來帶兵的時候,很是緊張了一陣子。
“明日臘八,你安排人去城外設個粥棚。”宋玉然查完賬冊,對若水園的管家道。
管家是平江當地人,對平江城中的事知之甚廣:“是,王妃。不過,往常城中的富商都會在自家府門前設粥棚,為何咱們府要設在城外?”
宋玉然看了他一眼:“因戰逃往平江的百姓都在城外。”
管家立時明白了王妃的意思,轉身著人去辦了。這半年來成王的做派百姓們都看在眼裡,加之宋玉然的有心維護,人們對於郕王的看法已經改觀了許多。
“明日施粥啊,我也去喝一碗。”一道清亮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未說完,就被另一道熟悉的聲音給打斷了。
“要喝先給錢。”祁珩瞪了一眼一時沒看住就往自家王妃身邊晃悠的人。
那人笑了笑,隨意地在宋玉然的桌前坐下來,赫然就是應該正與郕王打得不可開交的淮南王。
“京中調撥的糧草錢已經到了,拿我的那一份不知夠不夠買一碗粥?”顧淮拿起一本賬冊翻了翻,似笑非笑地說。
“應當是夠了,”祁珩把賬冊奪走,對自家王妃道,“直接把帳划過來,再退他十兩銀子。”
宋玉然抿唇輕笑:“你們這般明目張膽的呆在這裡,當心給人看了去。”
“我來接這小子去涉水園。”顧淮揉了揉趴在暖爐旁邊沒精打采的雪球,自打天氣轉涼之後,怕冷的老虎就不願離開暖爐半步。
雪球到了涉水園的暖閣裡,立時就精神起來,邁著步子在溫泉水氤氳的園子裡巡視了一圈,就蹦躂著去找在園子中央睡覺的小獅子了。
獅子比老虎長得慢,如今的雪球比小獅子大了一圈,整個虎趴在獅子上,厚厚的毛毛就把短毛獅子完全的遮住了,只留一個獅子頭在外面,被雪球抱著啃個不住。秋天的時候隔三差五地被祁珩送到這裡來學捕獵,雪球最終也沒學會,倒是跟獅子學得越發愛睡覺了。
顧淮看著園中兩個毛團滾來滾去,沒有接宋玉然遞過來的銀票:“聽說弟媳開春準備做海上生意?”
宋玉然與祁珩對視一眼,緩緩道:“倒也不是,只是開一個萬寶閣,幫那些番人換貨物。”這是宋玉然管了半年海商看出的門道,那些個番人跋山涉水而來,已經耗時無數,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要怎麼交換貨物,而江南做海上生意的多是些小商人,不能短時期買下一船的東西,所以他準備出資在鷺洲開一個萬寶閣,專門大量換取番人的貨物,再提價賣給祁朝的商人。
“我拿今年的份子錢也摻一分,可好?”顧淮笑著說道。
宋玉然正愁祁珩得的那一份還不太夠,想著把孃親給的十萬兩銀子也拿出來,顧淮此舉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大哥信得過我,自然求之不得。”
“對了,王彥最近可有來信?”顧淮狀似不經意地說。
“王彥每旬都有信件寄來,”祁珩瞥了他一眼,故作不知地問自家王妃,“最近的應該今日就到了吧?”
宋玉然抿唇忍笑:“今日一早就到了。”這般說著,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件。
“給我看看!”顧淮立時伸手來搶,被祁珩眼疾手快地拿走。
“我還沒看呢!”祁珩三兩步跳上石桌,站得高高的。
王彥的信中向來沒有一句廢話,簡簡單單的說了京城的狀況。
江州的事雖說最後六皇子“大義滅親”沒有受到牽連,但被皇上厭棄卻是實實在在的,在朝堂上老實了不少。李將軍被關在府裡反省,已經反省了幾個月了,宏正帝似乎沒有讓他重回朝堂的打算,最近六皇子的羽翼也被王彥暗中推出去不少,現在也是折損了不少人。
“父皇因何對祁寅起了疑心了?”祁珩蹙眉又看了一遍,本來以為宏正帝只是敲打敲打六皇子,可照這個形勢看,頗有些趕盡殺絕的意味。
“起因是那個禮部侍郎趙久林,”宋玉然想了想,轉頭問顧淮,“大哥,這趙久林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沒什麼特別的,牆頭草而已,”顧淮趁祁珩不備,一把搶過信來,“疑心這東西,一旦生出,便再止不住。”
疑心一旦生出,便再止不住……一旦生出……便再止不住……
祁珩愣怔半晌,泛起一絲苦笑。前世他也只是因為犯了個小錯,進而被人查出來鹽引的事,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許多的罪名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