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氏整夜未睡,從錦榻上起來後,見銅鏡上的一張臉面黃憔悴,她叮囑穗兒:“替本侯夫人多塗點珍珠粉。”

“是。”穗兒一番動作,沈忻瀾的面部瞬間變得白皙光滑,尊貴大氣的蓮花髮髻上金冠耀眼奪目。

幾番斟酌後,沈氏又拿起狀奩上的一支海棠芙蓉點翠釵插在髮髻旁,這才滿意地來到前廳。

此時,除了有孕的沈忻月,張氏、顏氏,就連吳氏也已坐在太師椅上,另外幾個通房則站在一邊。

“妾身見過侯夫人。”眾院行禮。

沈氏抬手:“起吧,大家不用多禮。”

“侯夫人,聽說昨夜侯爺守著楊姑娘,沒來主院,昨兒可是初一,這也太不像話了。”顏氏不滿道,她素來直言不諱,而且性子直,心裡有話就說。

沈氏聞言臉色有些僵,她平復心裡的不適,才緩聲勸慰:“楊姑娘為侯爺英勇擋刀,算是對本侯夫人有恩,現在她受傷未愈,侯爺陪她也是應該的。”

話畢,顏氏一臉恭敬:“侯夫人您就是心太善良了。”

“沈姐姐還是如此賢惠,難怪侯爺肯將侯府主母的位置給你,更對你稱讚有加。”這時,一道悅耳動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眾人望去,只見一位清瘦若拂柳的窈窕姑娘從外進來。

她長相清麗,明淨的雙眼透亮無邪,穿著昂貴的炫金鍛花蜀錦長裙,行走間腰旁的珍珠流蘇輕聲搖曳。

沈氏望去,只覺得眼前的姑娘似乎有些熟悉,腦裡思索片刻後,眼神漸漸警惕起來:“你是?楊姑娘?”

“沒錯,本姑娘姓楊,名娉婷。”

“楊娉婷!居然是她!”吳氏低聲道,她和張氏出身相似,侍候謝雲謹多年,加上顏氏也是府里老人,三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濃濃地訝異。

劉氏和幾位通房丫鬟則奇怪地看著幾人,不明就以。

“原來是舊識,穗兒,還不快賜座!”沈氏冷靜過來,凌厲地盯著面前的楊娉婷,多少年過去,她的面容身材竟依然如九年前般俏麗動人。

“聽說侯爺一早外出了?不知楊姑娘在清桐院生活的還習慣嗎?依本侯夫人看,你不如搬到主院旁的麗華館。”

“麗華館原是謝二姑娘的閨房,院子裡遍種薔薇,內室也拾掇得清爽舒適,想來,更適合楊姑娘。”沈氏端坐在上,說話間不疾不徐,滿頭珠翠,妥妥的主母氣派。

楊娉婷捂嘴輕笑,一雙如鹿般的眼睛睫毛輕盈:“可是侯爺不讓我離開清桐院,他說清桐院房間多,不會少了我的住處。”

這話一落,整個外廳靜寂無聲。

半響,沈氏彷彿才找回聲音,她輕咳一聲:“既然是侯爺的意思,那姑娘你就先住清桐院,把傷養好再說。對了,你的傷好的如何了?”

楊娉婷不語,她身邊的丫鬟蓮兒道:“楊姑娘身子骨差,在船上中刀後,一直昏迷發熱,直至昨日到侯府才有所好轉,這不今日能下床了,就來給侯夫人您請安。”

“你是誰?怎麼府裡以前沒見過你?”沈氏眯著眼審視。

蓮兒低頭:“回侯夫人,奴婢是侯爺在襄州時買來侍候楊姑娘的。”

“好了,我就不打擾侯夫人,先走了。”楊娉婷站起來,轉身欲離去,只一道如煙般的眸淡淡灑在顏氏身上。

顏氏見她眼神,心下一動,莫名有些不安起來。

見楊娉婷離開,沈氏也無力再面對眾人,便叫人散了。

柳嬤嬤扶她進內室,抬頭見沈氏一張如臨大敵的臉:“侯夫人,這是怎麼了?”

“想不到,九年了,侯爺居然沒忘記她,還將她帶回侯府,難道依然念念不忘嗎?”

“您別憂心,既然侯爺還未提出將她納進後院,說不定沒那心思。哪怕真納了,您是侯夫人,況且三小姐有了身孕,以後生了直接養在您名下,就是您的孩子,到那時,還有啥可擔憂的。”柳嬤嬤勸道。

可是沈氏只要一想到楊娉婷的臉,心裡就不適,如同面前有隻蒼蠅一直圍著她轉,叫人心煩。

......

謝雲謹從宮中下朝已近午時,馬車停在清桐院外,他伸腿下馬車時,想到有孕的沈忻月,準備前往撫溪院。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嬌柔的喊聲:“雲哥哥。”

轉頭,果然是楊娉婷,此時她滿臉蒼白,披著一身玉兔追月雲錦披風,可憐兮兮地站在院門處。

兩人相隔不遠,謝雲謹向前走幾步:“娉婷妹妹,您怎麼起來了,府醫不是交待過,你得好好休息。”

說完瞪向蓮兒:“你怎麼侍候楊姑娘的?”

“雲哥哥,是娉婷覺得在屋裡實在太無聊了。我問過院裡的丫鬟,才在這裡等著你。對了,你餓了吧,我做了你以前最愛吃的茄汁魚卷,咱們快進去吧!”楊娉婷雀躍道。

謝雲謹聞言有些躊躇,良久才隨著楊娉婷的腳步進了清桐院。

果然西廂房內,正有一桌滿當當的菜餚等著他們,楊娉婷溫柔淺笑,給兩人各斟了一大杯酒,然後舉起酒杯:“雲哥哥,久別重逢,娉婷真的很高興,良辰美酒,咱們淺酌一杯可好?”

謝雲謹放下手中的筷子,既心疼又審視地看向她,現在的楊娉婷柔弱清冷,楚楚可憐,眼角眉梢更帶著情意。

想到這兒,他又疑惑起來,明明半年前於望江樓重逢後的翌日,分別時的船上她親口拒絕他的好意。

然而不過幾個月後,兩人再度重逢,她卻表現出對他舊情難忘的樣子?

欲擒故縱?還是別有深意?

兩人碰杯,謝雲謹喝下杯中酒,楊娉婷挪著嫋娜的身子,又勸了幾杯,很快,謝雲謹的眼前逐漸模糊,直到倒頭便昏睡過去。

楊娉婷見狀瞬間雙眼冷了下來,她轉頭見蓮兒站著不動,怒氣噌地上來:“看著做什麼,還不和我將侯爺挪到床上去。”

蓮兒有些疑惑:“姑娘,你為何給侯爺下藥,主子沒叫你?”

聞言,楊娉婷轉手就對著她一個耳刮子,力道急又快,蓮兒捂著嘴淚光閃閃。

“你一個下人,該說與不該說要有數,我是主子,叫你做事你就做,還敢質疑??你可小心點!”

蓮兒低頭著再也不敢說話,於是兩人費勁許久才將謝雲謹移到了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