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暮遲而歸。
葉琛抬眼望去，四合院內照例是紅燈郎朗，結綵新年，可他的眼中卻少了紅木茶几旁那一個髮髻清婉，穿著酒紅色的針織連衣裙的綽綽佳人。
葉琛剛進門，就被老爺子叫去了書房，爺孫倆關著門，講了很久的話。
林芝不停地朝著書房的方向張望著，“這大過年的，爸不會又打他吧？”
葉偉堂輕摟住林芝的肩膀，把她帶到了餐廳裡，“他這麼大人了，做什麼事，該擔什麼後果，就由他去承擔吧，你看看，還要不要再給爸加道西湖糖醋魚？”
林芝輕嗔，“你記混了，西湖糖醋魚是寧兒的口味。”
葉琛今年三十出頭了，曾經曇花一現的聯姻也沒結出一兒半女，葉雲州看著這冷冷清清的新年，輕輕嘆了一口氣，而後輕緩地走到主位旁坐下。
待他坐定後，他輕舉右手擺了擺，“入座吧。”
林芝拉了拉葉琛的西裝衣角，“你爺爺沒揍你吧？”
葉琛好笑似地說道：“沒有的事，我都多大了。”
林芝也跟著笑了，“去年你可沒少捱打。”
葉琛剛想說，去年會捱打是因為簡寧兒......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滾咕嚕的話到了嘴邊，猛地拐了個彎。
“媽，快坐吧。”
葉雲州居於中間的主位，他的左邊為大，依次坐著葉偉堂和林芝，右邊僅葉琛一人。
直徑兩米有餘的紅木大圓桌，滿滿當當擺放了近24道美味佳餚，可人兒卻湊不足幾個，冷冷清清的，不見半分除夕之夜的熱鬧氣氛。
葉雲州輕輕搖了搖頭，他的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回年夜飯可以吃，更不知道在有生之年是否可以親眼抱抱重孫子。
葉琛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目光定在那道西湖糖醋魚上，他夾菜的手停頓在空中，什麼也沒夾上，就放下了。
不知道她一個人在簡家別墅過新年，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林芝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輕咳一聲，說道：“現如今簡家也就寧兒一人了，要我說，你晚飯後該去一趟簡家，就當是代爺爺去看看寧兒。”
葉雲州微微點了點頭，“把我新得的那盞長白山人參一起帶去，那孩子身子羸弱，需得好好調理調理。”
晚飯過後，葉雲州照例接了幾個拜年電話，無非是些客套的寒暄，以及空洞的陳詞濫調，一番應付後，總有種心有餘而立不足的感覺。
他興致缺缺地站起身來，準備上樓，眼尾一掃，目光回到葉琛身上，“你怎麼還沒去簡家？”
葉琛把煙掐滅在深灰色的菸灰缸裡，拿起一旁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腕處，淺淺回了句：“我現在去。”
林芝連忙吩咐管家把提前備好的餐盒拿了過來，她對著葉琛細心交代著：“這裡有幾道寧兒愛吃的菜色，還有小火煨了一天的松茸雞湯，你給寧兒送過去。”
南城實施禁燃令已有幾個年頭，大街上再不見玩仙女棒的小孩，冬夜裡的寒風一吹，反倒平白無故添了幾分蕭瑟感。
葉琛在簡家別墅門口站定，他還記得第一回來簡家的情形。
雖說是許特助代他送了金器翠玉進門，可彼時，他就坐在邁巴赫的後座裡。
透過車窗望去，夕陽斜下，灑落一片金色的光在少女素淨的臉龐上，她的眼底裡既有失去親人的悲愴，還有孑然一身的坦蕩，兩種矛盾的情緒在她的臉上交替上演，最後化作一聲靜靜的嘆息。
那個記憶裡天真爛漫的簡家公主，似乎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從此，她就是簡家唯一的頂樑柱了，未來還有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等著她往前邁進。
興許就是這個原因，所以她才急於找尋隊友，以保證自已可以安然無恙地踏過人生最艱難的階段。
葉琛收了收漫遊的思緒，輕輕按下了門鈴。
不一會兒，一個陌生的女人出現在葉琛面前，臉上帶著幾分疑惑的表情，“請問您找誰？”
葉琛有些狐疑地往後退了一步，他抬眼看了看門牌號，確認無誤後，才回答道：“你好，我是葉琛，我找簡寧兒。”
面前的女人顯然不知道簡寧兒是何方人物，她轉頭朝著別墅喊著：“老於，你過來下。”
她口中的“老於”手裡牽著一個小姑娘，來到了門口，“誰來了？”
女人朝老於努了努嘴，“喏，他要找簡寧兒，你認識簡寧兒是誰嗎？”
老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跟女人說道：“你先帶孩子進去。”
小姑娘天真無邪地看了葉琛一眼，笑著說道：“媽媽，他是要找那個睡著了的神仙姐姐。”
小姑娘的話讓葉琛的心跳沒來由地加速震動，他把食盒輕置在地上，半蹲著身子，看向小姑娘：“你說誰睡著了？”
老於急忙掩住小女孩的嘴，朝著女人說道：“愣什麼，先把孩子帶進去。”
女人趕忙去牽小女孩的手，可她先卻一步撥開了父親掩住她嘴巴的手：“叔叔，神仙姐姐就是躺在水晶棺裡的神仙姐姐啊！”
不待葉琛繼續追問，女人略微欠了欠身子，“抱歉，小孩子童言無忌，我先帶她進去了。”
葉琛腦子裡轟地一下炸開了，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不停地強迫自已保持鎮定，卻發現一顆心怎麼也安定不下來。
“你好，可以告訴我，原來住在這裡的簡寧兒在哪嗎？”
老於回頭看了看，確認愛人和孩子都已進屋後，才緩緩說道：“這個房子，我確實是從簡家手裡買來的，不過我從沒見過你口中的‘簡寧兒’，合同和過戶手續都是中介拿了授權處理的。”
“那孩子剛才說的水晶棺？”葉琛的話語已帶了顫音。
“這，我也不大清楚。”
一抹蒼涼的失落感滑過葉琛的眼眸，他定了定身子，準備拿起食盒道別時，老於又補充道：“說來也是奇怪，中介辦完手續後，嘀咕著好像說過他們是根據什麼遺囑處理這個房子的。”
“不瞞你說，我們住進來以後，孩子似乎很喜歡這裡，不過她總說她看到了一個躺在水晶棺裡的神仙姐姐。”
老於話音未落，葉琛身後便響起了南毅的聲音，“你別打擾於先生一家了，有什麼話，你直接問我就是。”
老於低低說了句抱歉，而後闔上了大門。
葉琛的心垂直跌落冰川，一股蒼涼又悲愴的無力感使他不敢回頭去探尋事情的真相。
南毅看了看葉琛的背影，“我先走了，等你做好心理準備再來找我。”
“別，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南毅停下腳步，緩緩回頭，“寧兒，她去世了。”
葉琛的腦袋一陣轟鳴，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南毅，“你在胡說些什麼？”
南毅知道他一時半會無法接受事實，他並不打算多言，抬腳準備離開，而後於心不忍地看向葉琛。
“人死不能復生，她把絕大部分的資產全部留給了你，還有簡氏集團，你要接替她守住簡氏。”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