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橫行鄉里

“不知道。”陳展博說完這句話就沒聲音了，蔣曉芸只能訕訕地閉了嘴。

過了一會兒不死心地又勸了句：“不懂你們戀愛中的人，就算是吵架，那也要有個度，都在一起這麼多年……”

“我和湯穎，”陳展博突然開口，說：“分手了。”

蔣曉芸一愣，下意識地嗯了一聲之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和對方的關心，也就僅限於此了，多說下去就有些過界。

原以為，幾年時間過去，也僅僅只是過去了時間，大家開始學會著對這個世界妥協，變得越來越成熟心態越來越好，不會再有什麼主動造成的大風浪出現。

但沒想到，被動的變數也挺多的。

貨車轉了個彎，將這棟顯得有些老舊的房區拋在徹底看不見的身後。

蔣曉芸看著前方，突然覺得自己彷彿像是在亡命天涯。

陳展博和轟轟烈烈相戀多年的女友，悄無聲息地分手，又悄無聲息地搬家。

她從原來以為自己能待一輩子的公司，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也並不算風光地離開。

好像是突然落入了擁擠喧鬧的人潮之中，無比狼狽地，被人群推搡著往前走，再灰頭土臉地融入人潮，灰頭土臉地逃離原本光輝燦爛的過去。

與這種認知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能他們這是都提前進入了中年危機。

蔣曉芸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等到了目的地之後，才堪堪回過神來。

車停在樓下，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陳展博才終於開口：“到了。”

“還挺快。”蔣曉芸把車窗放下來，往旁邊看了一眼。

這地方，和前幾天自己過來面試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還是那麼破舊。

“嗯，下車吧。”陳展博說完，開啟車門率先跳了出去。

折騰了一個白天，現在這會兒天色已經開始黑了，四周居民的燈也次第亮了起來，唯獨樓道里仍舊是黑漆漆的一片。

“鑰匙拿了吧，”蔣曉芸招呼還在站著發呆的陳展博一聲，說：“我先上去看看？”

陳展博叼著煙點了點，把鑰匙遞了過去。

蔣曉芸也就是這時候才發現，這一片居民們樓看起來不怎麼起眼也不高，可是竟然電梯。

只不過上次他來的時候，電梯門口被堵了不少東西，竟然沒有發現。

有了電梯之後，搬東西就方便了很多。

陳展博也不需要她幫忙歸置，從車裡拿下來之後一股腦兒地往裡塞就行

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蔣曉芸下意識地就往窗臺的位置看了一眼。上次所看到的菸灰缸，正穩穩當當地擺放在那裡。

差一點，她就會來這裡上班。

覺得新鮮有意思也好，還是失望尷尬也罷，現在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以前小的時候，覺得周圍的人好像總能永遠在身邊。

等進入社會之後，才會意識到，一個人每天都能接觸到很多很多的人，可幾乎所有人，都會在擦肩而過之後，永遠消失在自己的生活裡。

工作忙的時候，蔣曉芸聽到這種論調還挺不屑一顧的，嗤笑一聲，說：“得了吧，我現在每天開啟手機，鋪天蓋地都是客人同事供應商給我發的訊息，已經應付不過來了。

還得去認識接觸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我不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慶祝他們遠離我，那都算是我活潑開朗，還得為此而惋惜，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但是現在呢？

當從那些東西里脫離開來，蔣曉芸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有點失落。

“那行，我先……”蔣曉芸和陳展博打了聲招呼，剛準備下樓走人的時候，對面的門就吱呀一聲開啟了，叼著煙的謝楷鋒從裡面走了出來。

蔣曉芸說到一半的話就這麼戛然而止，瞪著眼看著對方。

謝楷鋒也就這麼看著她，挑了挑眉。

氣氛一時間變得無比尷尬。

正當蔣曉芸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麼，來緩解當前有些過於沉默氣氛的時候，旁邊傳來叮咚一聲，電梯門開啟，一個打扮相當時髦的年輕女生走了出來。

年輕得臉上彷彿都寫上了稚嫩兩個字。

女生先是看到站得更近一些的蔣曉芸，朝她禮貌地彎了彎嘴角。

視線落在謝楷鋒身上的時候，語氣帶著很明顯的驚喜：“哎喲喂！謝總你在這兒啊，又抽菸？”

謝總……

蔣曉芸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眼前這個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不修邊幅還抽菸的男的，橫看豎看，感覺也和什麼總搭不上邊。

謝楷鋒注意到了蔣曉芸臉上微妙的表情，原本的不耐煩的心情更甚，順便還帶著些許的尷尬。

“不抽菸來這兒縱火？”謝楷鋒語氣裡帶著很明顯的不耐煩，低頭點燃了香菸後，這才揚著下巴瞥了對方一眼：“有事兒說事兒。”

人的長相向來是第一張名片，不得不承認，面向和善好看一些的人，通常得到的禮遇都會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那姑娘估計也是難得地碰到這種，不解任何風情對誰都像是被欠了二五八萬似的表情的男的，尤其還有其他女性在場，她當即就有些尷尬地下不來臺。

只得有些訕訕地開口：“黃總說，讓我來借面單。”

“不，借！”謝楷鋒一字一句說得十分堅定，說完，看了蔣曉芸一眼，徑直轉身“嘭”地一聲帶上了門。

不講禮貌，沒有情商，各種各樣的負面詞彙在心中來回翻騰。

蔣曉芸和問話的那個女生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謝總……性格還是那麼暴躁啊。”女生撩了下額頭上劉海，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蔣曉芸心想，這哪是一句暴躁就能概括的，至少應該去精神病院查一查，說不定還能拿幾頁證明的。

“對了，”女生情緒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看著蔣曉芸說：“之前都沒有見過你，你是剛搬過來的嗎？”

“啊，是的。”蔣曉芸笑笑，隨口應了句。

不知道是不是太長時間沒有工作的緣故，蔣曉芸覺得自己的社交能力下降了不少，完全沒有任何想要和對方多聊幾句的想法。

隨便說了兩句之後，蔣曉芸就匆匆告別對方，徑直下了樓。

等到忙得差不多的時候，她把這事兒和陳展博提了下。

不是為了八卦，只是陳展博後面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住在這裡，對周圍鄰居的性格和關係，心裡有個數比較好。

“哦，你是說樓上那個？五樓的那個？”陳展博卻沒有想象中的驚訝，似乎已經提前知道了一些什麼。

“這樓統共就五層，如果不是五樓，那隻能是樓頂露宿野營的神人了。”

“嗨，我知道，之前來看房子，決定租下這兒的時候，鋒哥就和我說過的。”

“還帶提前打招呼的？”蔣曉芸抽了抽嘴角。

鄰里矛盾普遍並且正常，但殃及剛搬進來鄰居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就跟學校裡吵架的小孩兒一樣，不僅自己和對方絕交不往來，還要拉上身邊的人，誰和對方一起那就是與自己為敵。

“算是吧，不過他當時直接和我說，少和樓上那戶來往，不過其他的沒多說什麼。”

“原因呢？”

“沒說，就只說了他看不慣。”

橫行鄉里，四個大字從蔣曉芸的腦門兒上冉冉升起。

“不過樓上也不是常駐戶，打交道的時間很短。”

樓上的房子大部分時間都是空著的，只有每年下半年的時候，業主才會把房子借給他朋友。

“也是做電商女裝的，不過沒多打聽，好像是拼多多平臺。”

“拼多多不是做團購水果的？什麼時候還做女裝了？”

蔣曉芸有些驚訝，她對服裝行業瞭解不算多，知道電商行業不少店鋪都是做季節生意的，倒是沒想到是這個平臺。

就連團購水果，也只是之前陳念念總拉著她買，她才知道一些的。

“你……唉，算了，”陳展博嘆了口氣，說：“反正你也不用瞭解了。”

也是，她現在又不是要準備去做主播了。

“要我幫你收拾嗎？”等到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蔣曉芸背靠在窗臺上看著陳展博問道。

陳展博往外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算了，後面我慢慢整理，東西也不多。”

“行，悠著點也別太拼了，大不了就是多收拾兩天。”

“嗯，”陳展博難得地笑了起來，說：“不容易啊，你也有勸人別太拼了的一天。”

“這不是出事了嗎，”蔣曉芸轉過身，看著窗外，輕聲道：“這時候，才覺得生命真脆弱。”

“是啊，或者真不容易。”陳展博也跟著嘆了口氣。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站在窗臺邊上，看著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