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相逢有種命中註定的宿命感,有些人的相逢是場突如其來的幻想。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好生奇怪哦,故事都是開始在下午。

林禾拉開家裡的大門,外面的鐵門發出吱呀——的響聲。林明探出腦袋:“林禾你去哪玩?帶上我,我也要去。”

廚房林媽在蒸饅頭,一遍揉著麵糰一邊高聲喊道:“林明,你作業沒寫完,不準跟著你姐亂跑。”

林明不情願的欸了一聲,耷拉著腦袋縮回去。沒過一會,又悄摸摸地溜出來,往林禾手裡塞了兩張皺巴巴的紙幣,“給我帶個雪糕,我再請你吃一個。”

林禾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怎麼嫌錢少啊,”林明不滿的看她一眼:“這是我千辛萬苦從牆角摳出來的。你也知道,咱媽平時不讓我們吃零食。你等會來的時候小心點。”

林禾把錢塞進口袋裡,“放心吧,你姐我走了。”

站在走廊裡,眼前是稠密的雨簾。小賣鋪就在一樓。林禾把手揣進兜裡,晃晃悠悠地走下樓梯。樓道里很黑。14年,中國的科技和經濟實力還處於不斷發展的階段,貧富差距還沒有拉開很離譜的距離。林禾一家還居住在一棟半舊的小區裡,家裡的大人在努力掙錢買房,爭取早日換一個好點的小區樓房,家裡的小孩在學校努力學習,爭取早日不負期望,考上大學。你說,人活著,不就這麼多事兒嗎。終其一生,都在忙忙碌碌追逐著自已都看不到的東西,姑且稱它為生活的希望。

林禾走在昏暗的樓梯道里,看不清前方的景象,腳下彷彿也有一處深淵。他晃晃頭,想要把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趕出去。下到四樓的時候,林禾習慣性地轉過頭看一眼,發現盡頭牆角處蹲著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之前那個地方放的是什麼東西呢?林禾想,好像是一堆陳阿姨家沒用的廢紙箱,一層疊一層,放在那裡落灰。現在廢紙箱沒了,換成了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生。

林禾站在樓梯口,身上落有一層暗影。女孩仍蹲在地上,仔細地觀察著地上的什麼東西,林禾看不加她的臉,但僅從一個背影就可以覺得她似乎很認真。

她隔著走廊望去,斜風細雨入捲簾。走廊裡三戶人家,安安靜靜的黑色鐵門和掉漆的牆壁。

忽然,腦子裡有一個想法。匆匆轉身下樓,步伐邁的又快又急,腳下的深淵消失,灰白色臺階取而代之。

一樓便利店是許老闆開的,說是老闆,其實是一個年過五十,仍然嚮往獨立和自由的老頭。他讓林禾這樣喊他,因為這樣顯得他年輕不減當年。他也這樣要求過很多人,可真正聽從的只有林禾這個小孩,所以他喜歡林禾,不喜歡那些來買東西的大人。事實上,現在很少有人來光臨他這個狹小的小賣鋪。“我歲數大了,能力越來越有限。我可能真的老了”他不止一次這樣對林禾絮絮叨叨,許是年紀真的大了,有時候能說很多遍。

林禾興沖沖地跑到門口,掀開卷簾,把錢放在櫃檯上,站穩自已的身體。許老闆調小收音機的聲音,推推自已的老花鏡:“怎麼回事啊,林禾,這麼開心,有什麼高興事兒啊?”

“有嗎?”

“你看看,你臉上的笑比天上的太陽還大。”

林禾摸了摸自已的臉,哪有許老闆說的那麼誇張,再說這幾天連著下雨,根本沒有什麼太陽可言。

“我要三根阿爾卑斯棒棒糖,都要原味的。”

“好的。”許老闆把糖遞給她,從櫃檯抽屜裡找出零錢。林禾抓著零錢就跑,他在身後喊了一聲:“慢點。”人已經沒影了,老頭又調高收音機聲音,靠在躺椅上安然自得地聽戲。嘴裡還跟著唱“西門外放罷了三聲炮......”

林禾手裡握著一根棒棒糖再次出現在四樓走廊上時,那個女孩還蹲在那裡。她猶豫了一小會,邁開腿走過去,女孩察覺到身邊有人走進,抬起臉看,目光落在林禾身上時,她有些慌張:她會接受我的棒棒糖,和我成為朋友嗎?萬一人家不喜歡怎麼辦?我這個行為有些衝動了。總是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已的冒失。可是現在後退也來不及了,有種逼上梁山的壯烈感情。

女孩有一張初生羊犢的臉,那雙單純的眼睛看著人時,讓人沒有來由的慌張。

“你...想吃糖嗎?”林禾結結巴巴地冒出這樣一句話,有些惶恐地看著女孩,害怕突如其來的句子嚇到人家。女孩看起來是那種不經嚇得。

安靜又漫長的幾秒鐘過後,林禾發現女孩眼神裡得慌張消失,變得平靜。她怔怔地看著林禾,然後緩緩地點了一下頭。林禾將手裡握的皺巴巴的棒棒糖遞給她,女孩接過來,撕開包裝袋,把糖塞進嘴裡,露出一個很甜的微笑:“謝謝你。”

林禾也跟著她笑了:“不客氣。”

“你蹲在這裡幹嘛呢?”林禾也撕開棒棒糖,咬在嘴裡,說出來的話含含糊糊。

女孩伸出蒼白的手,指給她看:“看螞蟻搬家。”

雨似乎沒有之前那麼大了,滴落在旁邊矮小樓下塑膠棚上的聲音變得有些輕緩。那是修車的張師傅家的棚子,林禾知道,他們家比林禾家來到這棟小區樓的時間晚些。兩對能幹的夫婦,和一個白白淨淨喜歡調皮的小兒子,上了高中很少回家的大兒子。

突然就聯想到這些,林禾覺得自已實在難以控制自已的思維了有時候。她也蹲下來,在女孩旁邊,仔細地看,地上果然有三四串長長的螞蟻隊伍,細密緊湊的傳遞,爬行著,然後消失在牆角看不見的縫隙裡。接著樓道里面的光,林禾瞧見腳底下的兩隻螞蟻觸角相碰,然後錯開身體繼續爬行,然後又遇見另一隻螞蟻,短暫地停留幾秒,碰碰觸角,又繼續爬行。它好像不累欸,林禾想到。

“我叫齊雨。”身邊的女孩小聲地說出自已的名字。

看螞蟻有些痴迷的林禾也趕忙介紹自已:“林禾。”

“下面是一個木字,上面多一瞥。”林禾伸出手,在地上畫出自已的名字。

齊雨又笑起來,也加入這場寫名字的遊戲,畫出自已的雨字。“好巧,今天外面也在下雨。”她說。

對啊,好巧哦,我遇見了你,在一個雨天。

“你是新搬來的嗎?我之前沒有見過你。”

“對,我跟媽媽一起搬過來的,從一個挺遠的地方。”

“那我以後能來找你玩了,這棟樓裡沒有和我年紀一般大的小孩。”

“當然可以。”

友誼的建立只需要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