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劫匪沒那麼天真,老刀是車老闆,將老刀打發掉再將車馬貨物掠走,至少,老刀性命無憂。
老刀有個原則,不到萬不得已不拼命,犯不上,不值得,思量後同意劫匪的方案。
他留下另一個車把式,自己進城,車把式是他僱傭的,無親無故死活由命吧。
貨主姓劉,劉意,私自開了一家貿易行。
老刀經常為劉意運輸貨物,劉意待他不薄,出手大方,從不拖欠資費。老刀進城找到劉意說明情況,劉意笑道:“貨不當緊,坐下喝茶等信。”
劉意出門,一盞茶的工夫,劉意推來一輛腳踏車,帶上老刀趕往事發地點,老刀恐怕被主子誤會,再三解釋事發過程,他總還要吃這碗飯。
來到事發地,大車不見蹤影,前面道旁樹上站著一人,正是劫匪之一,見到兩人一動沒動,劉意上前一把推倒,原來劫匪已是個死人,屍體靠在樹幹。
老刀暗自心驚。
順車轍進入一片桃林,劉意吹起連貫的口哨,桃林裡有回應,林子裡跑出四個大漢朝劉意施禮,
老刀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頓時醒悟卻假裝呆頭呆腦。
劉意命老刀進林子把大車趕出來,老刀走進桃林深處,車馬貨物完整無損,地上三個死人,包括僱來的車把式。
老刀將大車趕出桃林,劉意給他五個大洋:“我通知了警察,他們來處理後事。”
劉意相中了老刀,專門請他宵夜,亮出一個證件,表明自己為軍方服務,邀請老刀加入,充當線人,老刀喜不自禁,終於找到團體了,人靠大樹好乘涼。
老刀上了劉意的船,月月有俸祿,平日依舊拉貨送貨。
日軍進攻高嶺縣,劉意讓老刀藉機儘快離開,去三齊鎮建立一個臨時聯絡點,並給了一筆安家費,可把老刀感動壞了。
戰事一起,老刀就有跑路的打算,高嶺縣的人員物資向後方有序轉移,劉意的指令不啻於福音。
老刀和媳婦沈素素商量離開縣城,沈素素拍板同意。
遇見老刀之前,沈素素結過一次婚,丈夫是漆匠,因病去世,當時她已有孕在身。老刀不嫌棄託人說和,兩人重組家庭。婚後小日子過的不錯,沈素素大大咧咧不拘小節,手腳勤快的老刀得到認同,尤其對兒子視如已出。
沈素素要求帶上哥哥。
沈素素的哥哥沈樸,單身貨郎,整天搖撥浪鼓走街串巷,縣裡要求民眾幫助修築工事,沈樸積極響應,不料遭到日軍飛機轟炸,把一條腿炸傷,現躺在家裡修養。
老刀對沈樸沒啥好印象,只因他反對過兩人婚事,來往不多,路上遇見簡單寒喧幾句各奔東西。從媳婦口中得知,沈樸一年到頭做小生意忙忙碌碌,到頭來窮的叮噹響。
老刀心裡不樂意嘴上不敢造次,只得點頭附和,沈素素便去找哥哥。
沈樸一條腿斷了筋骨,一塊彈片插進腹部,幸虧救援及時保住性命,人不能動彈,整日趟在床上,沈素素三天兩頭過來照顧,平日少不了鄰居幫忙,傷情逐漸控制。
沈樸謝絕妹妹的好意,身體受不了路途顛波,沈樸讓妹妹將床下一個首飾盒帶走,託她帶到常秣縣交到白掌櫃,見到白掌櫃,只要說出桐油兩字,白掌櫃自然明白。白掌櫃是沈樸的朋友,沈素素認識,她跟老刀的大車去常秣縣送貨在白掌櫃的大車店住宿過。
沈樸再三叮囑妹妹,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三歲的孩子和老刀。
沈素素個性鮮明,心裡藏不住事,喜歡聊天,見人就是東家長西家短,芝麻大的事能聊成一片西瓜地。但是,有一點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有些話,有些事,打死也不向外吐露。
沈素素隱約知道哥哥的身份,決非貨郎那麼簡單。
這段時間老刀除了替縣裡運輸物資,還抽空去了一趟三齊鎮,家裡幾乎見不到人。
沈素素拿回的首飾盒與自己的首飾盒一模一樣,按照哥哥的吩咐,她把自己的首飾盒偷偷扔掉,幾件零碎的首飾裝入另外縫製一個小布口袋。
沈素素隨運輸貨物的車馬離開高嶺縣前往省城,路上,老刀建議送完貨去三齊鎮住上一陣,那裡是山區,地處偏僻,日本人打不過去。
沈素素不同意,要走就走的遠遠的,至少在省城住上一段時間,或者去西南,大後方安全。老刀解釋三齊鎮有朋友,房子都準備妥當,加上手裡的積蓄足夠生活,再說你哥還在縣裡,萬一有需要方便接送。老刀說服了沈素素,畢竟故土難離,三齊鎮與高嶺僅一縣之隔。
黃昏,常秣縣的運輸車輛停在大車店門口,白掌櫃親自迎接。
白掌櫃的大車店乾淨敞亮,設施完備服務周到,最近,來往高嶺的車馬絡繹不絕,白掌櫃對來往高嶺的車馬實行價格優惠,優惠到幾近免費,以實際行動支援高嶺抗戰。
白掌櫃與帶隊的車把式熟絡,將他領入客房喝茶,安排店夥計照料車馬,伺候食宿。
一路舟車勞頓,老刀一家三口上大通鋪休息,孩子挨枕頭便睡,兩口子有一句沒一句的扯閒話,疲勞得到緩解,沈素素說:“我找白掌櫃有事,你看會兒孩子。”
老刀問:“啥事?”
沈素素沒搭理,從一堆包袱裡找出首飾盒,首飾盒單獨用布包裹。
老刀有些不滿:“別是定情物吧。”
沈素素罵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老刀說:“嫌我礙事。”
沈素素說:“別操瞎心,兩句話的事。”
老刀的眼睛不容沙子:“我跟你去。”
“跟我去,誰管孩子?”
“別以為我是聾子瞎子。”
沈素素大怒:“放屁,把話說清楚。”
“老天看著呢。”老刀從未有過的強硬。
背井離鄉心情不好,沈素素理解:“想來就跟來,讓你看看,省得整天疑神疑鬼,一個大男人跟婆娘一樣,小心眼,自從跟了你,我跟哪個男人來往過。”
沈素素抱起首飾盒朝外走,老刀跟在後面。
沈素素守寡後,許多男人聞風而動,老刀一直拿這事說話。
“這玩意,好像挺金貴。”老刀伸手想取首飾盒。
沈素素縮手:“少打歪主意,我哥哥給白掌櫃的東西。”
一觸之下,老刀暗驚,首飾盒的紋路,熟悉的份量。
一隻荒原餓狼嗅到腐爛的食物。
什麼東西需要用首飾盒存放,沈素素有幾件女人的金銀細軟,老刀心裡有數,其中有他買給老婆的。
老刀試探道:“你哥和白掌櫃一定做大買賣。”
沈素素說:“我哥做生意有啥稀奇的,正經生意,不像你。”
老刀訕笑道:“娶你以後不做賊了。”
沈素素知道老刀手腳不乾淨,跑外的有幾個手腳乾淨的,但也是為這個家,卻沒想到老刀是個殺過人的賊。老刀走南闖北經常帶回一些贓物,沈素素沒往心裡去,小偷小摸沒出息,不算罪過,日子過好就行。
白掌櫃正和幾位客人談話,抬頭看見沈素素,身後跟著老刀,他跟老刀也認識,便起身迎客:
“老刀,咋樣,我已經吩咐下去準備飯菜。”
老刀說:“我媳婦找你。”
白掌櫃:“哦,大妹子,你哥呢?”
“腿炸傷了,小日本的飛機炸的。”沈素素忽然緊張起來,手心出汗,“我,我······”
白掌櫃問道:“大妹子,有事?”
“嗯。”沈素素冒出一句:“桐油······”
白掌櫃說:“各位先坐,我先幫人家安頓安頓,有事招呼夥計,我去去就來。”
兩人走出門來到店門外街上,沈素素將首飾盒遞上:“我哥給你的。”
白掌櫃接過:“謝謝大妹子,他的傷重嗎?”
“傷了骨頭,得養一陣子。”
“你去店裡歇著,我辦點事。”
白掌櫃頭也不回穿街過巷,來到一處僻靜住宅,不久從屋裡出來,一根木棍迎面掃中額頭。
沈素素回到客房,大通鋪上沒看見老刀,以為他去照料牲口,孩子依舊安詳入睡,此時肚子餓的厲害,又不能叫醒孩子,合身躺在一旁。
迷迷糊糊間有人推她,沈素素睜眼:“啥事?”
耳邊傳來老刀的聲音:“白掌櫃叫你,有事。”
“啥事,你先吃飯,回來換我。”
老刀湊到耳邊:“你給他的東西不對路。”
沈素素說:“啥話?”
老刀說:“東西搞錯了,要你拿回來。”
沈素素沒多想:“你拿回來不就完了。”
老刀語氣誠懇:“他在家裡,夥計傳的話,沒你點頭,我那敢摻和。”
沈素素起身:“看著孩子,我去,回來把飯吃嘍。”
老刀說:“你不知道地方,我帶你去。”
沈素素問:“孩子咋辦?”
老刀說:“他能睡到明早,睡的死,過去沒幾步路。”
老刀的話裡漏洞很大,沈素素沒有多想,跟老刀走出大車店。
老刀委屈道:“你們一個個神叨叨的,做事揹著人,我那敢瞎打聽,非讓你走一趟,說是親手還給你。”
沈素素說:“咱們快去快回,明早還要上路。”
出了店門,走到街對面拐進一條小巷,走了幾十米,冷風吹動,沈素素回過神來:“帶我去哪兒?”
話音剛落,腦袋捱了一磚,身子向前栽倒,臉貼到一片滾燙的煤渣上。
老刀要下死手,一支巡邏隊經過。
“幹啥的,夜裡出來瞎轉。”
老刀撒腿就跑。
想到過往,老刀得意的露出笑容,首飾盒裡有二十根小黃魚,現在躺在這個屋裡的地下。
因為已經挖了一次,不能再挖一個坑掩埋何三,今天,老刀買回來酒肉,好好吃一頓,晚上準備在院子裡挖坑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