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頭半夜居然主動進了我家,這讓我爸媽有些意想不到。
在他們看來,依照老李頭的脾氣,就是我爸媽強行架著老李頭,說不定他也不一定會大半夜到我家裡來。
記得大舅跟我說過,老李頭是個典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一般只有誰家出了事他才會主動上門。
一般人邀請他,他都是婉言拒絕的,哪怕是他認識的吳家屯裡哪戶人家辦喜事,請老李頭去喝一杯,他也只會給別人送個紅包,然後再好言謝絕。
久而久之,吳家屯裡都有了傳言,老李頭無事不登門,登門必有事。
想起我舅說的話,我爸我媽趕緊跟著老李頭的步調進了屋。
我們一家人加上老李頭就坐在平時吃飯的大桌上,氣氛很微妙。老李頭自從進了屋,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從衣服裡摸出旱菸杆,一個人悶悶抽著。
看到大家都沒說話,我媽就去了廚房泡了幾杯茶水,這茶葉是昨年我爸在磚廠上班時,廠子裡過年發的,我們一家人平時都捨不得喝,也是今天晚上老李頭來了,我媽才拿出來嚐嚐鮮。
李老頭,我爸,大舅。三人圍在桌子的三個方向坐著,我媽給他們一人上了一杯茶,接著又到廚房給幾人洗枇杷去。
枇杷不是買的,我們家裡窮,平時只有過年才會買點水果嚐嚐鮮,我估計這枇杷是大舅門口那顆枇杷樹上摘的。
我媽把枇杷洗好,拿上了桌。便叫老李頭和大舅嚐嚐,我爸和老李頭他們三人都沒有伸手去拿枇杷,幾人的臉上的表情都有些複雜,彷彿在想著什麼心事。
看見我爸他們不吃,那我可不跟他們客氣了,我伸手就抓了一大把枇杷放在自已面前,毫不客氣的丟了幾個進了嘴巴。
昨天晚上和我媽置氣,我躲在房間沒有出來吃飯,本來肚子就餓,離家出走後又被那黑衣人追,我的肚子裡面早就是空空如也了。
老李頭,我爸,和大舅三人就坐在桌上,看著我大吃特吃,直到我把我媽洗的枇杷全部吃完,他們也沒有開口說話。
終於大舅有些忍不住了,還是先開口問道:“李大爺,志雄昨晚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怎麼是您送他回來了的?”
老李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旱菸,又緩緩吐出: “是出事了,而且還不是好事。”
老李頭說完,又抽起了旱菸,似乎是不打算多說。
可是老李頭這麼一說,剛剛洗完枇杷,就一直站在邊上的我媽著急了起來,她想開口向老李頭問個清楚,可是看老李頭不想多說的樣子,她又沒好意思問 。
其實老李頭後來跟我說,當時他不是不想說,而是覺得說太多我媽反而會更擔心,所以還不如不說。
我們一家人就這樣繼續等著,直到老李頭把旱菸裡的菸絲全部抽完,他才緩緩從身上的舊衣服裡頭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我。
“上次的玉觀音已經沒了,我只有這個了,你帶在身邊,說不定能夠躲過這次……”
老李頭沒有把話說完,他似乎是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
老李頭說完,我有些好奇,向他遞來的東西看去,這東西是一塊八卦鏡,我和以前一樣,準備伸手去拿老李頭給的八卦鏡。
手還沒碰到八卦鏡,我突然聽見我爸有些生氣的訓斥: “拿什麼拿,你媽平時怎麼跟你說的?別人的東西,不能亂拿。”
我爸在說“別人”這兩個字上刻意拖慢了語速,彷彿他這兩個字不是說給我聽的一樣。
平時我爸很少訓斥我,更不要說這麼兇的態度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看我爸兇巴巴的樣子,我還沒碰到八卦鏡的手又縮了回來。
我爸這麼一說,老李頭臉上紅了一些,神情也有了幾分尷尬,沒有多說,他把八卦鏡收回了舊軍裝裡頭,然後跟大舅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我媽有些不知所措,把老李頭送到了門口,就回了屋 。
老李頭出門時我看見,他偷偷把剛剛給我的那塊八卦鏡,掛在了我家的大門外面。
我心裡犯起了嘀咕,既然我爸不要,那老李頭掛在門上又有什麼用呢?
還沒來得及多想,大舅向我媽使了個眼神,我媽就把我帶到了房間睡覺去了,至於我爸和大舅,他們二人還是坐在桃屋裡,繼續抽著煙,他們房間的燈一直亮到了早上 ,二人還在房間內商量什麼。
直到我起床時,我爸和大舅都還是坐在凳子上。
起床之後,我爸讓我媽去縣裡買點兒好酒,好菜,說他待會兒用得著。接著我爸就帶我出了門,朝著老李頭住的亂墳崗走去 。
其實昨天一晚上,我爸的心裡都在反覆掙扎,老李頭救過我好幾次,按理說他是我們家的恩人,我爸對他應該是要恭恭敬敬的。但是他想收我為徒,教我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我爸不是很願意,他並不是覺得老李頭沒有本事,怕我學不到真東西,而是他知道學這些東西有時難免會透露天機,平時還要和那些陰間的東西打交道,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道路坎坷 、妻離子散,甚至是斷子絕孫。
老李頭今年已年過半百,但是他卻無兒無女 ,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就算有本事卻還是住在了亂墳崗。
我爸想我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而不是大半輩子都跟老李頭一樣守在別人的墳墓面前,一邊是恩重如山的老李頭,一邊是我的前程 ,我爸也是左右為難。
昨晚他和大舅商量了一宿,最後終於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老李頭無兒無女,跟我們家的關係又非同尋常,我從小就死了爺爺 ,不如就讓我把老李頭拜做幹爺爺,等到他老了可以服侍在他身邊 ,如果哪天老李頭走了 ,我還可以披麻戴孝盡點禮數。
這樣一來既沒有傷害老李頭和我們家的感情,二來他和我們家也算是更進一步了。
我爸帶我來到亂墳崗就是為了請老李頭中午到我們家去吃飯,然後商量商量這個事 。
走到10點多,我們終於到了老李頭的土屋門口,我爸上去敲了敲門,老李頭在屋內應了一聲,聽見是我和我爸,就沒有來開門 。
眼見老李頭不肯開門,我爸就打算將我們這次來的目的跟他說一說。
我爸還沒開口,屋內就先傳來老李頭的聲音: “不用說了 ,你想的我都知道,收志雄做孫子這事我不能答應。”
“本來志雄多一爺爺,我多一孫子,這是好事。但是我們這一脈,從立派開始就有規矩 ,所有本事要領都只傳徒弟,如果我收了志雄這個孫子,那就壞了規矩,等死了,我沒有臉面下去見同門師兄。”
看老李頭並不同意,我爸臉上又出現昨天晚上那種糾結和猶豫的表情。他沒有說話,只是在門外繼續敲著 。
我爸是個老實人,也很少跟人有爭端,只有在遇到跟我有關係的事情的時候,他才會有較大的情緒波動 。
老李頭一直沒有開門,我爸就在門外一直敲著,聲音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急。到後來我感覺我爸的手指頭都要磕出血來了,老李頭還是沒有開門。
後來看我爸實在是固執,老李頭也有些於心不忍,在門內輕聲說道:“回去吧,有緣無分,強求不得 ,我早就知道的,強求不得的。”
也不知老李頭的這句話是對我爸說的,還是對他自已說的。
見老李頭實在無心想見我們,我把我爸拉回了家,離開了亂墳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