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子祥就被手機簡訊鈴聲驚醒,他立馬抓過來開啟一看,是吳敏回的訊息,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害羞的表情。子祥立馬回了一個笑臉,對方又回了一顆紅心。這下他心裡踏實了,他就知道自已不至於被人看不起,他長相不差,有文憑,工作還可以,家庭條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這要放到相親市場裡,還不大把大把的女生追著屁股來。緊接著,他回道,“中午我來送你。”

中午兩點,子祥騎著電動車去接了吳敏,兩人一見面,表情都很不自然,但又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均對簡訊的內容閉口不提。子祥幫吳敏提東西,吳敏也沒吭氣,兩人騎上車,就朝車站趕去。

到了車站候車室,兩人找地方坐下,無意之間目光對視了一下,都“噗嗤”的笑了出來。吳敏這才放下偽裝,羞得臉漲紅起來,子祥看著她的樣子,笑得更加肆意,吳敏氣惱,給了子祥肩膀一拳,而子祥順勢把她摟在了懷裡。

從此之後,子祥就陷入愛戀的汪洋大海之中,他這是第一次談戀愛,現在都到了二十七歲的年紀,當久旱逢甘霖,乾柴遇烈火,他的愛就變得格外的熱烈和貪婪。平日上班,兩人相隔兩地,只要一有時間子祥就給吳敏發微信,打電話,問寒問暖,天陰下雨提醒加衣服,酷熱難耐告誡忌生冷,吃飯聚餐囑咐少喝酒,天黑之後催著早點回。後面每天幾乎都要問一遍,吃了啥,喝了啥,在哪裡,幹什麼,和誰在一起,簡直就跟審問犯人一樣。子祥平常是個悶葫蘆,話少,不會找樂子,更不懂浪漫,現在要讓他隔空跟吳敏講很多甜言蜜語,簡直是要了他的命,那比跟客戶談業務還要難。他翻遍了腦子中所有的詞句,也翻不出幾句能逗吳敏開心的話,最後也就只能表現出對她的關心,把父母對自已關心關愛的那一套用到了吳敏頭上。再說,吳敏現在是他的心頭肉,平常看不見也摸不著,可不就心裡揪著嗎!

到了週五,子祥一下班就拼上一輛計程車直奔吳敏而去。敲開吳敏宿舍門之前,子祥幻想著她一開門就撲進自已懷裡,可是每一次她都那麼淡定,只是微微一笑,就讓進屋裡,好像他倆已經是一對老夫老妻,完全沒有一點戀人久別重逢的興奮。不見面的時候分外想念,心中積滿千言萬語,可見了面看見吳敏一副淡定的樣子,子祥又把話都憋了回去。子祥淡定,吳敏更比他淡定,這一對書呆子談戀愛的方式還真讓人搞不懂,簡直悶的要命,不過對於這對熱戀當中的人來說,這倒不是什麼大的問題,只要相守在一起,心心相惜,默默無語也是一種交流。子祥靠在沙發上,吳敏靠在他的腿上,兩人各自玩著手機,看到好玩有趣的就相互分享一下。吳敏作為一個女生,當然也喜歡聽一些甜言蜜語,就算只是哄她開心,她也願意聽。可哪知子祥總是一本正經,嘴裡就繃不出一些稍帶甜度的話,簡直就是一個榆木腦袋,這也讓吳敏傷透腦筋。

到了吃飯時間,兩人手牽手的出去覓食,這估計是能表明兩人戀人關係的唯一親密動作,可就這兩人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於這對大齡初戀男女來說,談戀愛還真是不簡單。吳敏總是問自子祥想吃什麼,子祥總是回答隨便,對子祥來說,他的確不太講究吃的,只要有一碗飯一碗菜就行,好吃就多吃點,不好吃就當填肚子,而且跟心愛的人吃飯,吃什麼不行呢!吃完飯,兩人又到公園裡手牽手的散起步來,吳敏跟子祥敘說著這個小城市的人和事,還有她自已到這後的過往。子祥認認真真的聽著,他對這座城市瞭解不多,不過從此之後,這座城市就將成為他心中的牽掛。

回到吳敏宿舍,子祥待到晚上十一點半才離開,自已一個人去旁邊的賓館住。他不是不敢或者不願意在吳敏的宿舍裡留宿,只是觀念保守的他認為還不到時候,擔心萬一自已把持不住,傷害了人家,到時候怕收不了這個場。不過這樣的局面很快就被打破,子祥在賓館住了幾次之後,在朋友的慫恿下大著膽子厚著臉皮在吳敏宿舍住了下來,而吳敏也沒有拒絕。那一晚子祥規規矩矩,反倒是吳敏主動側過身子要抱著他睡,而他也就順勢把手枕在了吳敏頭下,就這樣摟著直到她沉沉的睡去。後來,吳敏還貼心的給子祥買了一套睡衣,這是他這輩子活到這麼大的第一套睡衣,以前睡覺脫了衣服褲子,穿著內褲一年四季睡到頭,在他看來本來睡覺就是要脫掉衣褲,幹嘛又得穿上一套呢,脫來穿去,麻煩。現在跟心愛的人睡在一起,儘管也覺得麻煩,但還是遷就下來,入了這個鄉就得隨這個俗,為了心愛的人,穿個睡衣能咋的。

相處一段時間後,子祥發現自已還真沒看錯人。吳敏喜歡乾淨,屋子總是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潔潔,床單被套一星期一換,衣櫃裡衣服褲子疊的整整齊齊,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的護膚品擺放有序,抽屜裡也井然有序,衛生間裡拖把、桶、盆、牙刷、毛巾都各歸各位,地面潔淨,衛生無死角。他還很會照顧人,子祥一到,她就早早準備好了各種水果,洗好,削好,還買了兩把精緻的金屬小叉子,插著吃既方便又有一種小資情調。她還帶著子祥去買衣服,說他整天一身T恤牛仔不像個成年人,於是幫著他挑了幾件襯衫、Polo衫和休閒西褲,這一打扮起來,子祥看著鏡中的自已覺得還真有多了幾分男人的成熟。她聽說子祥胃不好,還特地買了一堆藥讓他帶走,並叮囑他一定要按時吃。平常吃東西的時候,辣的、冷的、生的總要攔著子祥不讓吃,比他媽劉玉竹還要上心。這也不是說劉玉竹對子祥不關心,而是跟父母比起來,子祥當然更願意聽女朋友的話,俗話說娶了媳婦忘了娘,這還沒娶媳婦呢,子祥已經變成了耙耳朵。平常若是父母對他多說兩句,他就不耐煩起來,沒等二老話說完,起來拍拍屁股就走了。現在,吳敏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就願意聽,就希望她把自已捧在手心,含在嘴裡,要是吳敏哪天冷落了他,他就立馬不安起來,是不是自已哪裡又做錯惹得她不開心。

在工作上,吳敏也相當出色,她現在已經當上了部門的負責人,領導同事對她的評價都是清一色的好評,業務精通、溝通能力強、對人熱情、接人待物周到,簡直就成了單位裡的寶貝。作為銀行的職工,平常打交道的人中有錢的、有權的、有關係的多了去,同事也都給她牽過線搭過橋,可就沒有她能看對眼的。從現實意義來說,要是能嫁給這樣的人,自然衣食無憂,生活的勞累和煩惱就少了一多半,要是感情上沒什麼問題,那這一輩子也就順順趟趟的過去,子子孫孫也從此逆天改命,更換階級。想一想,這得省掉多少代人的努力,人生還有多少這樣的捷徑。聽完鄒敏的故事,子祥感到不小的壓力,憑什麼人家就看上了自已,除了那一層同學關係之外,他比那些人也就多了一個不值一文的學歷而已,他沒錢,沒權,沒關係,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國企小員工,如果再有一個這樣的人站出來跟他競爭,說實話,他還真沒有多少贏的底氣。

有時候兩人也免不了鬧彆扭,吳敏是女生,使小性子鬧情緒是天性,子祥是死腦筋,不太會安慰人,也不會哄人開心。所以每當這個時候,誰也不搭理誰,就打起冷戰來。別的情侶鬧彆扭都是男方嘴上先服個軟,然後吃喝一頓,再送個禮物,樂樂呵呵的就和好如初。子祥倒好,撐了兩三天之後,也先開了口,不過不是賠禮道歉或者哄吳敏開心,而是一本正經的跟吳敏講道理,他覺得吳敏是明事理的人,冷靜過後就不會再無理取鬧。他先是從前到後把事情敘述一遍,然後分析矛盾原因,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既痛斥自已的過錯,也斷然指出吳敏的問題。他劍走偏鋒,愣是把吳敏說的聲淚俱下,既讓她認識到自已的錯誤,也讓她原諒了他的過錯,不花一分一毛,就把矛盾化解,還起到了懲前毖後的作用。他這理科生的思路果然清奇,凡事就得分個對錯,既然有錯,那就得改,而且還得避免再犯,要是什麼都慣著,就一定會慣出一堆的壞毛病。戀愛的時候你儂我儂,可以相互遷就,可以包容,可以忍著。等結了婚,只要有一次忍不了,就要被對方戴上“你變了”的帽子。所以在這一點上子祥很清楚,他沒有被愛情衝昏頭腦,一是一,二是二,原則問題,不容踐踏。

子祥從小到大的生活都單調乏味,這導致他和吳敏的戀愛少了很多情趣,像生日、七夕這種特殊的日子送上一束鮮花和禮物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浪漫的事。子祥這榆木腦袋認為,浪漫這種東西虛無縹緲,不經吃不經穿,浮於形式,而且容易迷惑人心,讓戀人無法分辨到底是愛上了這個人,還是愛上了浪漫。他覺得一顆真心比什麼都重要,何必再透過那些花裡胡哨、華而不實的東西來裝扮自已的真情實意。在他看來,願意陪一個人天荒地老,攜手共渡苦難,待對方容顏褪盡,依舊不離不棄,這才是人世間最長久的浪漫。

吳敏則喜歡浪漫,這是女人的天性,可她從不主動和子祥開口說,或者給他一點暗示,她覺得這種東西一旦說出口就沒有了浪漫的味道,跟索要沒有什麼區別,還不如不要。她覺得這些小情調、小驚喜、小浪漫是就是生活的調劑,跟長相廝守、共度一生沒有衝突。她所想要的浪漫不一定就是鮮花、美食和禮物,哪怕是子祥一句寵溺的話,多一些親暱的行為,過節的時候象徵性的給她發一個五塊兩毛錢的紅包,她也就能感到開心。可子祥這個死腦筋就偏偏不,總是一本正經的跟他講一堆大道理,這讓她感到有些苦惱甚至心生怨氣,但她知道子祥沒什麼壞心眼,也不是小氣,就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榆木腦袋瓜子。

這天晚上,兩人依偎在被窩裡,吳敏突然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就看上你嗎?”

“為啥?”子祥心頭一緊,他倒還真好奇吳敏對自已的真實想法。

吳敏突然有些害羞起來,“讀書的時候,你就沒發現我對你有些特別的意思?”

“啊?”子祥先是驚訝,然後轉為一種戲謔,“哈哈,你對我有啥意思?”

子祥在腦海中快速的回想了一遍過去,在他印象中吳敏和他除了在學習上有交流之外,平常基本沒多少話說,也不在一塊玩,記憶中完全沒有什麼男生女生之間的曖昧之意。

吳敏慢慢的說道,“那時候覺得你這人學習很好,腦子轉的快,對同學也謙虛,反正不知道為什麼就對你有一種好感。後來看到你和那幾個城市女生走的近,我還吃起醋來,當然也就知道,你不會看得起我們這種農村姑娘。”

子祥看著吳敏嬌羞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惜,那時的他也曾有過和吳敏一樣的青春期萌動,同樣帶著自卑,深深的隱藏在自已內心深處,飽受折磨。沒想到在他煎熬的同時,也有一個人在默默的關注自已,為了自已而受單相思之苦。

吳敏接著說道,“高中的時候,宿舍裡的女生還經常議論你,我聽著心裡更有一種小歡喜,我比他們早認識你,說明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但你是理科,我是文科,平常都遇不到,只能遠遠的望著你們班。你考上狀元,去了北京,在我心裡比什麼都高興,也真心祝福你未來能更好,只是從此以後,可能就真見不到你了,更不敢奢望能跟你在一起。”說到這,吳敏的聲音哽咽起來。

子祥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的獵奇心理,臉上的嬉笑逐漸變得認真而嚴肅,心也揪了起來。此時,他對吳敏更覺憐惜,把她摟得更緊了,低頭在她的髮絲間吻了一下。

“後來呢?”子祥問道。

“大學期間,看著別人談戀愛,我心裡不自覺的就會想到你,作為一個精神上戀愛的物件,像我們這樣的農村姑娘哪敢談戀愛,別人也不會看看上你。假期有兩次同學聚會,你還記得嗎?”

“記得。”

“那時候重新看見你,好像又長高了一些,還是一樣彬彬有禮,也不驕傲,對誰都客氣,我覺得還是你靠譜。”

“等到工作之後,他們給我介紹過幾個,但每一次我總是要拿這些人和你比較,不自覺的就把你當成了找物件的模子,你想啊,怎麼可能找得到跟你一模一樣的。”

“那這麼說的話,還是我耽誤你了。”子祥打趣道。

“其實我也並不是就想著一定跟你在一起,你知道青春期第一次萌動總是刻骨銘心嘛,所以難免就總想起你來。”

吳敏接著說道,“哎,我完全沒想到,你怎麼就突然回來了,彷彿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個機會,我想,要是再不站出來,要是看著你被別的女人搶走,那我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還沒等我開口,你竟然就主動找上門來,哈哈,我可沒有勉強你啊,是你自已要來找我的!”說到這,吳敏得意的笑了出來。

子祥也跟著笑道,“我就說怎麼兜兜轉轉又回來了,原來是你在背後一直唸叨著我啊。”

世事難料,有些事冥冥之中已有註定,吳敏道出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讓子祥覺得這個女人更加難得,也許是上天不忍心讓他們彼此錯過,才做此安排。對吳敏來說,終得一人心,天遂人願。對子祥來說,得此一人,夫復何求。

戀愛半年後,子祥帶吳敏回家見了父母。子祥讀書的時候,孔劉二人就聽聞吳敏大名,只是一直未曾謀面,現如今成為子祥女朋友,心裡自然十分高興,對他們來說,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之感。

“哎呀,歡迎歡迎啊,聽子祥說起你好久了,現在終於見到真人啦,真漂亮!”劉玉竹笑著說道。

吳敏“咯咯”的笑出聲來。

“還真巧呀,你們倆是同學,這真是天賜的緣分呀!”劉玉竹抑制不住的激動。

孔德明客氣的招呼了一聲“進屋坐”,就沒有多少話說,他也是悶葫蘆一個,子祥之所以話少也跟是遺傳了他的基因。兒子帶女朋友回來,他心裡很高興,但也有些緊張,笑得都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該跟人家聊些什麼,就只好笑呵呵的陪在一旁聽著。

寒暄過後,孔劉二人就進到廚房做飯,吳敏趕忙起身說道“我幫您。”子祥怕她尷尬,也跟進廚房幫著打下手。一家人就擠在廚房洗洗切切,劉玉竹和吳敏一邊做一邊說,孔德明和子祥沒什麼話說,就悶聲聽著二人指揮。

吃過飯後,小坐一會兒,子祥就送吳敏離開,劉玉竹和孔德明送至門外,一直目送二人出了小區的大門。

劉玉竹對兒子找的這個女朋友相當滿意,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有相見恨晚之感,在她眼裡,吳敏嘴甜,手腳勤快,言談之中就能感覺到是個善良孝順、沒有心眼的孩子。而且子祥說她在銀行上班,工作穩定,收入高,單位評價也好,再加上跟子祥是同學,知根知底,這樣做未來的兒媳婦再合適不過。她作為母親,當然很關心兒子的婚事,平時雖然不催婚,不干涉兒子戀愛,但也擔心兒子找的物件跟她不對付,都說婆媳之間最難相處,至少目前看來,她和吳敏之間都很融洽,反而讓她有一種吳敏就是自已女兒的感覺。劉玉竹問孔德明感覺怎麼樣,孔德明憨笑道,“你說可以就可以。”

之後,吳敏每次回來,子祥就把她接過來住,這一家人已經接受了她,而她也慢慢把這裡當成了家。在這之前,子祥為了不讓自已的房間看著那麼寒酸,想讓這隻金鳳凰住的舒適一些,就重新買了一張雙人床、兩個床頭櫃、一個木質衣櫃、一張小的布藝沙發,然後把所有房間裡的老窗簾也都換成了定製的窗簾。這七七八八弄下來也花了一萬多,為了心愛的人,這錢他花的心甘情願。

這下,子祥彈了快十年的吉他也終於派上用武之地,不過他沒有為吳敏獻歌一曲,而是獨奏他練了無數遍的那幾首曲子《夢中的婚禮》。這首曲子是除《加州旅館》之外他最喜歡的,輕盈柔美、溫馨浪漫,讓人忍不住產生一種想和愛人攜手步入婚禮殿堂的衝動。吳敏靜靜的看著聽著,陷入一種痴迷,她不知道子祥還能有這麼一手,在她心目中這個曾經的學霸更加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