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5韶雲閣院外。

兩個丫鬟拎了食盒回來,見項衝守在院子外,慌張地低頭見禮。

項衝抬手示意兩人噤聲,靠邊兒站。

院子裡,江四爺等姰暖落了座,這才徐聲開口。

“說到奴大欺主。”

“入駐洪城這兩月來,還沒顧上料理府裡原先那波舊僕。”

“聽說你那日來,被個老奴才欺辱了。”

都過去這麼些天了。

舊事重提,還一副要給她做主的姿態。

姰暖徒生幾分不自在。

他是什麼意思?

她纖秀眉心蹙了蹙,淺粉唇瓣輕抿,微微點了點頭。

這眉目溫順,一臉安分的樣子,真是柔弱可人。

江四爺淡漠的視線落在她面上,隨意壓在桌面上的右手,蓋在她那張描字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叩著。

那枚淺金曜石指戒隨著這些微小動作,泛起的內斂流光,在姰暖視線餘光裡晃啊晃。

晃的她心亂。

她不是想太過關注那枚淺金曜石指戒,是它總印入她眼裡。

勾起那晚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

“爺日理萬機,男人們也不擅長打理府宅庶務,府裡只你一個女眷,你想怎麼處治,隨你。”

想怎麼處治,隨她?

女眷?

她掀睫,怔怔盯著江四爺看。

這算是對這些日來,他沒再管這件事兒,現在卻又提起,給出的一個解釋?

江四爺瞧出她眼神閃爍心不在焉,略沒耐心地蹙了下眉峰。

“怎麼?這點子小事兒都拿不穩主意?”

他聲腔涼了兩分,“若是連府宅庶務都料理不了,刁奴家僕也不能管束,那留你何用?”

姰暖臉色變了變,收回先前那荒唐的想法。

他那句話哪是解釋?

這語氣,分明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

搭在腿上的素手不自覺握緊,啟唇地語聲溫涼。

“四爺將我丟在這兒就不管不問,如今又說我是您的女眷,敢問我以什麼身份,替四爺打理帥府的內務,管束帥府的家僕?”

江四爺眼眸涼漠,“這府裡就你一個女眷,你不管,誰管?”

“難不成你以為進了府,就只管養尊處優,生孩子?”

“天底下哪有那麼美的事兒?”

“我...!”

姰暖瞪著眼,氣到語結。

江四爺眯眼,不為所動。

姰暖長吸口氣,強迫自己穩下情緒,微微頷首。

“原是我太有自知之明,不敢冒然逾越去插手本該正妻才管的府宅內務,既然四爺信得過,您放心,我不會白吃帥府的飯,一定竭盡所能,盡心盡力打理好府宅瑣事。”

這番話,多少有些冷嘲熱諷,暗刺他的意思。

江四爺不是聽不懂。

他眉目疏淡,打量她因忍氣吞聲而起伏不穩地胸脯,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緩下語氣解釋了一句。

“爺的女人,輪不到旁人來欺負,一個老奴才,死不足惜。”

姰暖胸脯一滯,滿眼複雜抬眼看他。

江四爺視線輕飄飄在她腰腹間落了落。

裙裾寬鬆,也看不出什麼曲線身段兒。

但他腦海裡浮現的畫面,深刻提醒著他,這姑娘的腰軟的不可思議。

眼眸微暗,江四爺喉結輕滾,強自將視線挪到姰暖眉眼上:

“氣大傷身,你還是多描字,能修身養性。”

“放心,等你將孩子平安生下,該給你的都會給你,絕不虧待。”

姰暖坐在原處,先前心口的鬱氣,莫名就消煙兒了。

兩人對視了會兒,心思各異。

江四爺漸漸覺得沒趣,乾脆起身離開。

“你繼續描字,爺還有事。”

大步走出院子,一側眼瞧見兩個小丫鬟拎著食盒,傻呆呆幹杵著,莫名就覺得有些礙眼。

“四...四爺...”

兩個小丫鬟被他森冷盯了一眼,差點兒腿軟跪下。

江四爺涼涼收回視線,板著臉帶著項衝大步離開。

兩人背影消失在院門外,姰暖收回思緒,沒再琢磨江四爺忽冷忽熱的態度。

她眼下只想讓孩子父母雙全。

其他的,還沒想過那麼多。

——

“四爺要姰...姰夫人管咱府裡的事兒,是不是太草率了?”

“屬下看她年紀小,這肚子裡的胎又月份淺,這要是再被人頂撞了,欺負了,恐怕...”

項衝的顧慮,江四爺不以為然。

“你喊她姰夫人?”

項衝頓了頓,側眼打量江四爺臉色。

“再稱呼‘姑娘’,也不合適吧?”

江四爺眉心動了動。

是不合適。

他沒再糾著這點問,只面無波瀾地說道:

“有人爭寵,她或許會吃虧,可爺這後院兒而今就她一個,她肚子裡又揣著金疙瘩,誰敢欺負了她?”

那就是活膩歪了。

不用姰暖下狠手,他也得將那等不長心的刁奴給料理了。

念頭一轉而過。

江四爺拇指輕搓指節,沉下聲交代項衝。

“盯緊了,別讓她這樁事兒走漏了出去,孩子要留住。”

項衝面色一肅。

“四爺放心,那日在場的都是咱們的人,屬下一早叮囑過了,弟兄們都明白,雲寧城那邊絕對不會知道。”

江四爺將人留下時,項衝就明白,這孩子,四爺要。

所以一早就做了周密叮囑。

江四爺淡嗯一聲,沒再多言。

這孩子,他的確沒想不留。

他是那晚事後回府,派項衝去接人,結果落了空。

讓人去查了,才曉得姰暖年紀太小,只有十七歲。

於是也不逼她,耐著性子鋪臺階,等她來,原本時間拖得久,他心思也淡了。

不妨就那麼一夜,會在她肚子裡留下血脈。

事已至此,這麼小的姑娘跟了他,給他延嗣,就更不該再受無辜迫害。

他向來不是重女色的,也絕不憐香惜玉。

但他也並非持強凌弱之輩。

她跟了他,只要心思乖,聽話,他就會護著她。

“怎麼挑的伺候的人?愣頭瓜腦的,一點子眼色都沒有,給她換了!”

項衝,“......”

人是他挑的。

雖然不明白那兩個小丫鬟,怎麼一照面兒就著了四爺的嫌。

但四爺說換,那他還是得給換。

——

於是,姰暖剛用過午膳,項衝就來了。

他將一串鑰匙和一匣子賬本,親自送到‘韶雲閣’交給姰暖。

“姰夫人,洪城剛打下來不久,四爺很忙,咱們跟著跑腿兒,府裡的事兒就顧及不上了。”

“帥府裡眼下這些家僕,還是先前舊政閥跑路前落下的那些。”

“左右都是伺候人的,也就沒費那心思再換。”

“四爺說了,日後帥府裡的事兒,都交給您管,您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不用再過問四爺的意思。”

姰暖正犯惡心,聽言強忍著嘔意點點頭,氣音兒艱難。

“我知道了...”

項衝立在堂屋門外,將東西交給小丫鬟,又說:

“四爺說了,您也給自己挑兩個機靈的留在身邊兒伺候。”

姰暖聽著這句特別囑咐,納悶兒了一瞬,點頭應了。

項衝完成任務,轉身走了。

他折回主院時,杜審已經派完了電報回來,正坐在堂廳裡翹著腿喝茶。

“嗯~,你幹嘛去了?”

項衝瞥他一眼,沒吱聲。

江四爺自裡屋踱步出來,一身靛藍軍裝筆挺,正抬手系領釦,見他回來,面上沒什麼表情地問了句。

“送過去了?”

項衝微垂首,“都交給姰夫人了。”

“嗯,走,難得天晴,下河堤看看排淤進度。”

江四爺說著話兒,腳步不停地往外走。

杜審一雙鳳眼兒瞠大,忙撂下茶盞起身,湊到項衝跟前去。

“你剛喊啥?姰...夫人?”

項沖鼻腔裡‘嗯’了一聲,跟上江四爺步伐走出堂屋。

杜審亦步亦趨,一臉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