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軍最近很是鬱悶。
自已本來指望著跟上柳浩進而搭上柳令節這座大靠山，沒想到KTV才開起來沒幾天，柳家就垮了。李洪柱殺柳浩那身手，任大軍至今想起來都感覺脖子發涼。如果說李洪柱的個人身手讓他感覺害怕的話，那李洪柱的勢力可就是讓他徹底地想投靠其門下了。奈何雖然上次柳浩的事情他極力表現，但李洪柱並沒有就此而對他表現出親近的意思。
“大哥，市議會大樓前好像有人鬧事。”開車的小弟驚喜的聲音，把任大軍思緒拉回了現實。
“哦？哈哈，繞過去瞅瞅看，看看有啥熱鬧。”政府被鬧事，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無疑是最好看的熱鬧之一了。
車很快開到了市議會大樓前的馬路上。
“咦？好像不對啊。”小弟驚呼起來。
不用他說，任大軍也看到了。因為這些抗議的，舉的橫幅是針對李洪柱的。
“大哥，李洪柱攤上事兒了，哈哈哈哈！”小弟興奮起來了。
任大軍眼珠一轉，也興奮地笑起來，摸出手機，翻出了李洪柱電話撥過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使用者正在通話中。”
估計這傢伙這會正在為這事頭疼，忙著聯絡關係解決，不急，等會再打。任大軍心下想著，讓小弟又繞著轉了兩圈，摸準了是傲陽化肥廠的工人後，再悄悄離開。
惡意阻撓、破壞國企改革？李洪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郭文平這幫人搞的鬼。雖然會上是一致否決了那個改制方案，但畢竟自已是出頭鳥，因此對方衝自已來，再正常不過。
雖然矛頭衝著自已而來，但什麼罷免自已，肯定也並不是他們最核心目的。這樣衝著自已來，不過是嚇自已，更是嚇其他人。想辦法讓改制方案透過這才是最本質目的。
很多地方領導，一看到群體事件就慌亂得六神無主，不想著如何更好地真正解決問題，只想著儘快息事寧人，於是一些人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替罪羊。
因此，這個事情，趙東川以及第一副議長鬍衛東的看法，至關重要。
“嗬，這幫人這是急了啊。趙議長，實在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這幫人”是誰，趙東川豈能不知，不過李洪柱並未明說，只說因為自已而給其帶來困擾而表示歉意。同時，也是等待趙東川做出指示。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你是認真履行議員職責，無可指摘。”
趙東川先是給李洪柱定性以示支援。且不說李洪柱確實是認真履行議員職責，李洪柱是如何當上的議員，柳令節是如何上任不足兩個月倒臺，別人或許不知道，趙東川豈會不知道，這麼輕易地就和其撇清關係，可不明智。更何況，那個改制方案本身就存在嚴重問題，將來要是被揪出來了，自已作為時任一把手，怎麼脫得了干係？李洪柱主動把問題捅出來，其實是為自已拆炸彈。
只是，目前如何解決工人鬧事，確實是個問題。
“胡衛東同志已經前往廣場勸說安撫。明天上午，市議會召開專題會議商討此事，你也做點準備。”
趙東川目前能為李洪柱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作為一把手，且與自已又沒有太深交情，當然不可能表現出特別明顯的傾向性。李洪柱深知這一點，不過對於郭文平這幫人，手段無非就那些，李洪柱是見怪不怪了。
結束通話趙東川電話後，李洪柱按照既定行程，找正駐廠培訓工人的礦大師生溝通入股四明鋼鐵廠的事情。
與傲陽鋼鐵廠不一樣，四明鋼鐵廠得益於臨近港口這一優勢，不需要刻意轉型，但需要在技術水平、管理水平等方面全方位升級，關於這一點，此前和熊議長已經深入交流過。李洪柱這頭，主要任務即是將礦業大學相關研究成果引入鋼鐵廠投產，以及以鋼鐵廠需求為導向反向利用礦業大學進行專項攻關研究。
說來說去，都是錢。
再堅持幾天，周寒那頭，應該也快了。李洪柱琢磨著。
“柱子，出事兒了！”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鄭援朝打過來的，“廠裡剛剛被砸了！”
嗯？李洪柱心裡一驚，馬上想到肯定又是郭文平那幫人乾的。“什麼情況？傷人沒有？損失大不大？”
“這倒還好，”鄭援朝語氣並不是很焦急，“這幫人就是在廠門口打砸一通，然後潑了油漆什麼的就跑了。”
這是警告自已呢。李洪柱不禁覺得好笑。看來郭文平那幫人也知道不能輕易進廠亂搞，畢竟廠裡別的沒有工人可是有好幾百號的。
隨即馬上想到，既然油漆廠被搗亂了，那鋼鐵廠是不是也應該注意一下？鋼鐵廠這邊總體是鄭紅旗負責，一聽基本情況，真是既覺可氣又覺可笑，氣的是，李洪柱仗義執言，竟然被這樣打擊報復，笑的是，鋼鐵工人最不缺的就是體能，來鋼鐵廠找事，不想活了？當即安排，誰要敢來鋼鐵廠找事，定讓他沒好果子吃。
手機再次響起，竟然是任大軍打過來的。
李洪柱眉頭微皺，“喂，大軍。”
雖然對任大軍印象談不上好，但也不至於開口就說難聽的話。這年頭，這種小包工頭出身的人，要用多麼高尚的道德標準要求肯定是沒戲的，恰恰相反，這種人往往唯利是圖，甚至會為了利益鋌而走險。不過也要看有沒有好的引導，而且他查過，任大軍雖然曾經幹過一些小偷小摸打架鬥毆啥的，但還沒敢搞出太過喪天良的事情。另外上次柳浩的事情，也是他配合著掩蓋過去的。
“柱哥，”任大軍恭敬地稱呼道，隨即表忠心，“我剛剛經過市議會大樓，發現有一幫人衝著您來啊，要不要弟弟給您出出氣？我都查清楚了，他們是傲陽化肥廠的，只要您一句話，弟弟保證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一幫傻逼，敢衝您來，真是瞎了狗眼！”
李洪柱沒好氣，“你怎麼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啊？難不成去把他們打一頓啊？那我不是更出名了？”
“可也不能由著他們這樣汙衊攻擊您啊。”任大軍儼然一個忠心不二的小弟模樣。
李洪柱當然明白他的心思，不過確實用不上他，但也不好駁了他面子，“這樣，你不是開KTV嗎，正好幫我注意一下關於傲陽化肥廠的訊息，有什麼線索就通知我。”
“好嘞！保證！”任大軍屁顛屁顛答應道，畢竟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是完全沒有任何成本的。再說，辦得成辦不成另說，至少可以表明自已真心實意的態度不是。
另一邊，傲陽化肥廠內。
“都安排好了？”郭文平今天還是有些興奮的，三言兩語，就把一兩百個工人鼓譟到市議會大樓抗議去了。然後又安排了一撥人去油漆廠搞點小事情給李洪柱多提個醒。至於被李洪柱質疑的那些問題，也安排馬會計又稍微調整了下，就等明天上會。
“嗯嗯，都稍微調整了下，這下不會有問題了。”馬會計屁顛屁顛地說著，將調整之後的資料雙手遞過去。
郭文平給他的承諾，可不是每個月那點死工資能比的，人不為已，天誅地滅。郭文平肯給他好處，他自然樂意跟著幹了。
“幹得不錯！”郭文平也不看，將資料放一邊，然後親熱地拍拍馬會計肩膀，“馬兄弟，你就等著跟我一起發財吧！”
“那肯定，那肯定，跟著您，一準兒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得到信任，馬會計更加高興，興高采烈地出了門。
“要不是賬務還沒有完全分割，有你這個下賤東西啥事兒？”看著馬會計背影，郭文平臉色瞬間冷下來，暗罵道，等老子收拾了李洪柱搞定了改制，看怎麼弄死你！還他媽敢用賬務要挾老子！
當李洪柱在市議會大樓前下了車，總算看到了那些抗議的工人。一兩百人圍一圈還不少，“罷免李洪柱”“無良議員迫害工人”“我們要活命”“抗議李洪柱惡意阻擾國企改革”“擁護國家政策，要求化肥廠改制”等等橫幅標語烏泱泱一大片。
好在他們並不認識李洪柱，李洪柱輕鬆地從他們旁邊經過，進了議會大樓。
“唉，李議員，你說這事兒搞的，本來你是一片公心，結果這幫人還不領情，真是好心當驢肝肺！”正巧另一位議員也剛到，看到李洪柱，就主動湊了過來，低聲道，“不用搭理他們，反正我堅決支援你！”
李洪柱知道他說的不過是客套話，順著話頭，淡淡也一笑，“一時衝動，沒忍住，哈哈。”
那個議員見李洪柱好像接受了他意見，很高興，繼續笑著低聲道，“你年輕氣正，我看好你，向你學習！”說著主動遞過一張名片，“我叫徐宗定，傲陽恆太地產總經理以後多親近啊。”
徐宗定？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李洪柱一愣，“恆太？ 莫非是花都那個恆太？”
徐宗定笑得更開心了，“對啦，花都恆太地產的老闆徐宗印是我堂哥啦，我主要負責傲陽這邊業務。”
李洪柱心裡不禁暗呼好傢伙，如果記憶沒錯的話，徐宗印也就是在1999年才成立的恆太，這麼快就把業務拓展到傲陽來了，看來確實有幾把刷子。不過再一想，徐宗印1999年不過是將自已公司改名為恆太而已，肯定此前就已經運作得頗具規模了，不然徐宗定也不至於這麼快就當上傲陽市議員。
再一想到二十多年後恆太地產暴雷，徐宗印鋃鐺入獄，真是令人唏噓。
二人聊著進了會場，坐到各自位置上。
郭文平早已經到了，看到李洪柱進來，甚至還笑著打了個招呼。不過李洪柱可是知道，這是擺明了故意顯得自已勝券在握呢。
李洪柱也懶得搭理，看你丫玩出什麼花樣來。
“各位議員，大家也看到了，外面那批工人連著兩天在那抗議了，影響非常不好，這也是我們今天召開這個專題會議的原因所在。”趙東川掃視了一圈會場，“我們就直奔主題吧。胡衛東同志，昨天委託你與工人開展了談判工作，相關情況，你向大家介紹一下吧。”
胡衛東是一位快六十歲的老幹部了，頭髮花白，但整理得一絲不苟，一副不大的黑框眼鏡，襯托得他更像一位學者。
聽到一把手發話，他點點頭，平緩而清晰地說道，“此事發生後，趙議長第一時間作出了指示，我隨即趕到現場與工人溝通。從交流情況來看，工人主要訴求即是儘快透過改制方案，出售傲陽化肥廠以支付拖欠工資及其他相關款項。”
說著看了李洪柱一眼，無奈道，“另外，他們要求罷免李洪柱同志的議員職務。”
會場陷入短暫死寂。
“胡鬧！”嚴瑜華率先表態，義憤填膺地說道，“簡直是無法無天！李議員純粹是履行議員職務，為什麼罷免？他們說罷免就罷免，把國法置於何地？把傲陽市議員權威置於何地？這種無理要求堅決不能答應！”
胡衛東等嚴瑜華說完，繼續道，“我認為，工人最關心的還是拖欠工資的發放問題，化肥廠的改制也主要因此而起。這也是目前需要解決的當務之急。”
趙東川點點頭，掃視了一圈，“各位議員有沒有要補充的看法？”
“我。”郭文平舉起手，得到趙東川點頭許可之後，咬了咬牙，“各位領導，各位議員，針對上次的改制方案，這兩天我們加班加點，把今年的生產情況做了一個評估，補充了進去，請各位領導各位議員審閱。但我想說的是，鑑於李洪柱議員對改制方案的無端指責而引發的惡劣影響，我認為李洪柱議員不再適合參與我們廠的改制方案討論，我申請李洪柱議員迴避。”
“胡鬧！”還沒等他說完，嚴瑜華即厲聲呵斥道，“你說迴避就回避，你當議員是什麼？！”然後看向趙東川和胡衛東，“趙議長，胡議長，我們都知道，李洪柱議員是完全出於公心才會批評上一次的改制方案，由此所引發的工人抗議事件，純屬誤會，但如今工人群情激憤，二位領導覺得，李議員是否需要回避一下，以免激化工人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