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柱眉頭微皺,心想,果然是人多了就什麼鳥都有,傲陽鋼鐵廠人比傲陽油漆廠人多,還真不像當初傲陽油漆廠改制時候那麼順利。

循聲看去,一個吊兒郎當的混子模樣中年男人一臉桀驁不馴表情挑釁似的仰頭看著李洪柱。

李洪柱沒急著吭聲,料想這男人會沉不住氣。

果然,中年男人見眾人尤其是李洪柱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已卻又不說話,忍不住繼續挑釁道,“要論吹牛逼,李總確實有一套,又是什麼產學研的又是什麼稀土的,淨說些咱聽不懂的話。不好意思,我大老粗,沒啥文化,對你說的不感興趣。我就想知道,你每個人給我們多少錢?還有什麼股份,鬼知道你會不會轉手就把我們擠出去了。到時候,我們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嘍。”

李洪柱輕輕地一笑,“有意見說出來很好。還有人跟這位,不好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王二狗嘛。”不知誰說了句,眾人鬨笑起來。

王二狗狠狠瞪了周圍一眼,回頭仰起看向李洪柱,“王二虎。”

原來這人真名叫王二虎,也不知道是誰給其取了王二狗這個綽號,看大家反應,李洪柱就知道這人是廠裡比較讓人討厭的一個傢伙。不過這人既然冒出來了,他自然不會就此放過這個機會。點點頭,“王二虎有意見說出來非常好,有意見就要說出來,請問關於剛才我所講的方案,還有人跟他一樣的意見嗎?”

沒人回應。

不過李洪柱知道,雖然沒人出來明確表示,但保不準有人心裡在犯嘀咕,只不過不好被人看作是跟王二虎一夥的,免得丟人。

借用王二虎,把剛才沒挑明的一些話說清楚,再好不過。

一邊靠著主席臺坐上去一邊說,“這個事情,本來就是雙向選擇的,如果覺得我的方案不可行,大可以去找另外的人。比如王二虎,你如果覺得自已行,你也可以自已牽頭來進行改制,甚至你也可以就按照我剛才說的方案改變經營思路,只要你玩得轉。”

“我們成為一家人的前提是大家一致同意,如果大家不同意,那這事兒肯定不能成。紅旗哥,你看,大家要不要再考慮考慮幾天?”李洪柱看向鄭紅旗,“或許我的想法也有一時衝動的地方,冷靜下來再仔細想想也挺好。”

這話說得多明顯,不僅鄭紅旗,好多工人瞬間就感覺不妙。好不容易把人拉來接盤,結果就因為王二虎這個癩皮狗就把人氣走了?這要是真走了下次還想把人拉過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們沒意見,李總!”

“就是,李總,我們支援你!”

“王二狗他一個人說了不算!”

“王二狗你丫存心壞大家事!”

……

王二虎瞬間就成為了大家群起討伐的物件,畢竟就是因為他很可能會導致大家好不容易得到的盼頭竹籃打水一場空。王二虎本來想趁機挑撥以博得大家的支援,沒想到卻弄巧成拙犯了眾怒,一看這陣勢,一下子就沒了脾氣。

李洪柱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不過王二虎剛剛有個意思倒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大家剛剛聽我講,肯定也知道了將來我們走的是高技術含量路線,這跟我們以往的生產經營思路完全不一樣的。大家是不是會擔心自已知識和技能水平跟不上,然後就被淘汰拋棄?

其實大家完全不用擔心哈。我剛才提到的和江南大學產學研結合,其中關鍵的一條就是不斷組織大家進行培訓,包括很多專業知識和專業技能。總而言之,只要大家肯進步,那麼就一定可以擁有更好的未來!”

“好!”

“李總厚道!”

……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甚至連王二虎都不自覺地訕訕鼓起掌來。當然,以他的秉性,是意識不到李洪柱不僅沒有為難他反而還給他解圍的,李洪柱自然也沒指望他意識到,工人們意識到才是李洪柱想要的。

基本敲定鋼鐵廠事宜,李洪柱即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傲陽實業集團公司的組建,不求一下子就多盡善盡美,但要先把架子打起來,再逐漸完善,畢竟時間不等人。

一週後,李洪柱搭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車。在省城,他得和杜和平匯合,然後一起前往大都。

關於南江大學和鋼鐵廠產學研聯合一事,杜和平當天就在電話上直言告訴李洪柱,南江大學的礦業專業薄弱,完全不足以支撐李洪柱想要的目標。這就是他們大都之行的目的。

“聽聯明說你被狗咬了?”杜和平早已經收拾好,和李洪柱匯合後即搭車前往機場。

李洪柱不禁苦笑。

杜和平永遠都是那樣溫文爾雅學者樣,看著車窗上正在拔地而起的高樓,“我記得八十年前年輕人們發動青年運動那會,有句口號叫‘外爭國權,內除國賊’,經過無數仁人志士前赴後繼地拋頭顱,然後有了諸夏共和國的成立。可我愈來愈覺得,‘外爭國權,內除國賊’這句話永不過時。大小國賊不除,強國不過是一句空話,所謂外爭國權自然也就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

“電視劇《三國演義》裡面劉備有段臺詞,‘大丈夫行於亂世,當光明磊落!即使處於逆境,也當屈身守份,以待天時,不可與命抗爭也。 ’這段臺詞前半段我很喜歡,但這個‘不可與命抗爭也’說得不好,很有種宿命論的感覺,我更喜歡那位導師所說的‘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李洪柱淡然道,“力量不夠時,自然只能屈身守分,積聚力量,以待天時。”

杜和平望著窗外深思地點點頭,“是啊,俗話說潛龍勿用,很多人都只注意到‘勿用’這點,但往往忽視了‘潛龍’,積極奮進謀劃,不斷積聚力量才有機會成為潛‘龍’,否則不過是潛‘蟲’罷了!”

龍,德而隱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

大都。

南雲湖畔,雲湖春曉。

馬路對面即是諸夏礦業大學正大門。李洪柱杜和平二人即在這裡一間包廂等著杜和平的高中同學顧沛霖,如今是諸夏礦業大學礦業工程學院教授。

“看情況,那兩口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你準備怎麼應對?”杜和平還是對柳令節白鳳鳴兩口子的事情,為李洪柱擔憂。畢竟一個副議長加一個警察局副局長,實在是夠讓人喝一壺了。

李洪柱故作輕鬆道,“也沒有什麼別的好辦法,只能見招拆招了。好在我暫時有這個議員身份,短時間內應該還不會有太大事。抓緊時間把企業做大做強才是關鍵。”

“嗯,能量大了,威懾力自然就增強了。”杜和平自然明白李洪柱意思,隨即話鋒一轉,“你放心,這個顧沛霖和我高中時候是鐵哥們,關鍵價值觀方面和我很合拍,不然也不會畢業這麼多年還關係要好了。”

說到這裡,李洪柱是發自內心地感激杜和平,如果說一開始有利益因素的話,那麼此次鋼鐵廠產學研的事情,杜和平就純屬是熱心助人了,用二十年後那個時代時髦的詞彙來說就是“為愛發電”。“謝謝杜教授,真慶幸國家有你們這些精英人才!”

“拉倒吧,”杜和平卻聞言苦笑,“跟你說實話吧,從八十年代後期以來,我和老顧這些人一直都是呈邊緣化趨勢的。如今知識界,總體是以西化、崇拜歐醜、個人利益為時髦的。”

知識界的這個趨勢,李洪柱因為在此前那個時空的工作經歷,感受再深不過,好多教授學者什麼的,眼裡沒有祖國沒有人民,只有個人的名利,甚至以攻擊侮辱祖國和人民為政治正確,開口閉口都是醜國那一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醜國的教授學者呢。這個根兒,確實是八十年代中後期開始的。

而杜和平大機率不會知道的是,接下來這幾年,這個趨勢甚至會更明顯,不禁感嘆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兩人正交談著,服務生敲響了門。

一個和杜和平年齡相仿的中年人攙扶著一位八旬左右老者正向裡面張望。兩人雖然都一身書卷氣,但身上確有一股不同於常年待在室內的人那種書生氣,反而明顯多了一股塵土氣息,這是常年在野外風吹日曬的結果,連著他們的臉色都顯得黝黑黝黑的。

“你就是李洪柱?”老者率先衝李洪柱開口。

李洪柱立即起身鞠躬致意,“是的,晚輩就是李洪柱。”

“錢老!”這邊杜和平已經激動了,“哎呀,您老怎麼來了,快請坐快請坐。”隨即對老同學顧沛霖道,“老顧你這就不對了,錢老都多大年齡了,你還讓他來折騰。”

顧沛霖不以為意,“這可不怪我啊,這都是李總的名氣大,老師一聽說你找我是因為李總,就要求要一起來。”

“慚愧慚愧,”李洪柱連忙再次向二人行禮,“兩位前輩如此看重,晚輩實在是受之有愧。”

“愧什麼愧,真正應該愧的是那些拿著國家民族利益當投名狀的人!”錢老一邊緩緩坐下一邊卻用強調的語氣說道。

杜和平點頭表示強烈贊同,笑著對李洪柱道,“洪柱,你可能不認識錢老,我給你介紹一下,一句話概括,錢老是諸夏國礦業開採領域當之無愧的開山祖師之一,也是我國最早的諸夏工程院院士之一!當年,諸夏共和國剛剛建立,留學海外的錢老一畢業就依然回國,他的足跡,即是我們諸夏礦業開採領域發展的足跡!”

“你這猴子竟給我戴高帽!”錢老笑罵道,隨即笑呵呵對李洪柱客氣自我介紹道,“錢清如。”

由於有強烈共鳴,四人很快就熱烈地交流起來,尤其是鋼鐵廠產學研事宜,在錢清如和顧沛霖梳理下很快有了更詳細可行的實施方案。一直到晚飯時間,四人一邊用餐一邊繼續交談,仍意猶未盡。

“錢老,顧教授,說到傲陽市新勘探出的大型稀土礦,其實晚輩有一個隱憂。”李洪柱誠懇道。

“嗯?你說來聽聽。”三人都停下了筷子。

李洪柱也停下了筷子,憂心忡忡認真道,“目前,我們國家在稀土加工領域各方面技術還很不成熟。所以稀土礦開採出來了,往往以純礦物出口的形式,以特別低廉的價格賣給外國。但稀土礦可不比其他礦物,長遠來說,這個東西對於國家長遠發展的意義,尤其是在軍事、科技等各方面的戰略意義,其重要性一點也不亞於核武器的。我擔心像如今這樣純為了眼前經濟利益而肆意開採出口,會嚴重導致稀土資源的流失。等真正到了需要稀土資源時候,我們就只有哭鼻子的份兒了。”

事實情況也的確如此,雖然二十年後國家確實出臺了限制稀土資源出口的政策,但多少有些亡羊補牢的意思。

錢清如沉默了許久,才半豎起指頭,對著李洪柱,嚴肅道,“難得你有如此清晰的遠見吶,可惜我們許多人,甚至主政一方的,都完全看不到這一點,或者即便看到了這一點也完全拋之腦後。”然後轉頭向顧沛霖道,“沛霖,老師交給你一個額外的任務。”

顧沛霖立即正色道,“老師您吩咐。”

“除了各種鋼材領域,你再牽頭組織人馬,以小李的鋼鐵廠為根據地,把稀土冶煉加工做起來,有沒有信心?”好像是怕學生信心不足,又補充道,“我會全力協助你!”

“好!”顧沛霖瞬間感覺熱血上頭,“學生一定不辱使命!”

錢清如這才對李洪柱說道,“小李,你這邊有沒有問題?”

李洪柱原本就是這樣的打算,只不過沒想到突然殺出了一個錢清如,把自已原本需要延後的計劃提前了,心裡不禁一陣激動,“沒有問題!”

錢清如點點頭,端起酒杯,“剛剛進來時候聽到你說‘雖千萬人吾往矣!’咱們就為這一句乾一杯吧!”

“老師,您不能喝酒的,還是以茶代酒吧。”顧沛霖提醒道。

“嗨,就這一杯!”錢清如哈哈笑道,“在你們兩個猴子身上,在小李身上,我算是看到了希望!值!”

看著三人高興的樣子,李洪柱不禁心酸。在長期的歪風邪氣影響下,那些數典忘祖崇洋媚外的所謂學者教授往往風頭無限,而像錢清如、杜和平、顧沛霖等人這樣真正滿腔熱血一心向國的學者卻長期受到排擠,這是多麼的不公平!

一定要把撥亂反正的時間提前!

這是一次非常開心、成功的會面,飯後,四人興致勃勃地離開,接下來就是具體實幹!

“嘭嘭嘭!”伴隨著一陣摔倒的聲音,有人罵了起來,“小子,你當這是五水省呢?來這裡撒野,找死!”

同時,一個人影從樓梯上嘭嘭嘭地滾下,直衝錢清如而來。

“錢老小心!”李洪柱反應最快,快步上前,擋在錢清如面前護住他,然後伸手扶起面前一身酒氣的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