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傲陽附近既沒有鐵礦也沒有煤礦的吧?”李洪柱看著二人道,見二人都不禁點頭,繼續道,“既沒有鐵礦也沒有煤礦,全靠從外面運輸礦石冶煉鋼鐵,這種模式,當初能夠存活,全靠國家有完整的政策和特別產業供銷網路支撐。如今這個供銷網路不復存在,全靠沒有任何優勢的企業根據市場化原則自生自滅,還想存活下來,當然是難如登天了。”
“正是正是!”鄭紅旗瞬間激動了起來,李洪柱這麼快就簡簡單單幾句話把鋼鐵廠面臨的問題癥結所在說得清清楚楚,不由讓他燃起了希望。
李洪柱認真地看著鄭紅旗,“紅旗哥,廠裡大家是什麼樣的想法?”
“你把傲陽油漆廠盤活的事情他們都知道,所以大家的看法也簡單,希望也按照傲陽油漆廠這樣,你來帶領大家讓傲陽鋼鐵廠重獲新生。”李紅旗也認真地說。
“紅旗哥,你的意思是,大家贊同由我來牽頭把鋼鐵廠私有化嗎?這可是很關鍵又很敏感的問題。”涉及到利益,從來都是最核心的敏感問題,不能有絲毫含糊,正所謂,先說斷後不亂,李洪柱可不會糊塗得這個問題都不先說清楚就急急忙忙做事,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在乎錢,而是因為,利益問題不事先說清楚,註定會留下嚴重隱患,最終會導致大混亂,甚至成為企業衰落的最大原因。
鄭紅旗鄭重點點頭,“你知道的,如今全國到處都在改制,好多工人下崗之後都找不到出路,所以大家想法也很簡單,只要能讓鋼鐵廠活著,大家有飯吃,就成。而且傲陽油漆廠的改制方式我爸也跟我說過了,都知道你厚道,所以相信你不會虧待大家的。”
李洪柱沒有說話,而是徵詢意見式地看向老廠長鄭援朝,這件事情,是因為他跟鄭紅旗的關係才有的,因此,他的態度格外重要。
“柱子,和你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叔自信還是會看人的,如果你確實有法,你只管按照你的法子做就是,我和紅旗絕對支援!”老廠長肯定地說道。
“不同行業,不同形勢,所以採取的具體做法也不盡相同,”李洪柱託著下巴沉思著說道,“如果要盤活鋼鐵廠,結合目前市場環境趨勢,需要跟傲陽油漆廠不一樣的思路。我的初步想法是這樣的……”
李洪柱以自已所瞭解的接下來二十年鋼鐵相關產業發展大體趨勢為基礎,針對傲陽鋼鐵廠目前情況,從組織架構到目標市場再到生產把控等各個方面都大致做了一個規劃。
這些內容在他看來自然是稀鬆平常的東西,但對於鄭援朝父子來說則不然,鄭紅旗是越聽越興奮,就跟鄭援朝當初一樣;而鄭援朝則是越聽越是把李洪柱奉若神明。要知道,這完全是臨場發揮的,之前並沒有絲毫調研分析什麼,信手拈來就如此超前、全面而且深入,這不是神是什麼!
父子二人正沉醉在李洪柱的闡述中,卻見李洪柱停下來。
李洪柱指了指窗外,“好像有什麼聲音往咱們這來?”
他這一說,鄭援朝父子才回過神,提起注意力聽,“好像是警笛聲?”
說話間,警笛聲已經到了廠區,而且還不止一輛車的聲音,所以才會這麼引人注意。
“警車到咱們這來幹嘛?”老廠長鄭援朝皺起了眉頭。
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李洪柱敏銳地預感,“走看看去。”說著率先起身往樓下走去,鄭氏父子緊隨其後。
好傢伙,十幾輛警車已經將大門區域圍了個嚴嚴實實,從沒見過這陣勢的門衛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哆嗦著走出門衛室,朝下車的警察走去,還沒開口,就被衝過來的兩個全副武裝警察給控制住。
“傲陽油漆廠涉嫌從事有組織黑社會犯罪!所有人立刻到廣場集合,膽敢躲藏、反抗,從嚴從重懲處!”一個剽悍的警察打著喇叭,一揮手,一大群全副武裝的警察隨即就衝進了廠區。
“傲陽油漆廠所有人員注意,你廠涉嫌從事有組織黑社會犯罪,所有人員立刻到大門內廣場集合,不得延誤!否則從重懲處!”
被警察控制的廣播室一遍又一遍播放著通知,很快,幾乎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了廣場上。
幾乎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有組織黑社會犯罪?開什麼玩笑?!老廠長鄭援朝一臉莫名其妙,率先迎了上去,“警察同志,你們搞錯了吧?什麼黑社會?”
“你是誰?”領頭的那個剽悍警察厲聲喝問道。
“我是傲陽油漆廠副總經理鄭援朝。”心裡無鬼,鄭援朝自然理直氣壯。
“蹲下!”彪悍警察理都不理他,“你們總經理李洪柱呢?不會畏罪潛逃了吧?同志們,抓緊時間給我搜,可別讓他給跑了!”
“你們是哪裡的警察,有搜查令嗎?”
眼瞅著這有備而來的架勢,李洪柱略一思量,就大致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雖然聲音淡淡地,但卻清晰得足夠領頭的那個警察聽到。
彪悍警察循聲看來,“看來你就是李洪柱了,”帶著黑色作戰手套的手一揮,“將他給我拿下!”
馬上就有兩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往李洪柱撲過來。
李洪柱並沒有反抗,任由雙手被銬上,“你們要逮捕我,可有逮捕令?”
“逮捕令?我的話就是逮捕令!給我帶走!”剽悍警察冷冷一笑。
李洪柱不怒反笑,“看來平日裡你沒少飛揚跋扈啊,這搞法,你對別人可以,對我恐怕不行。”
如果任由自已被帶走,自已被陷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整個廠肯定都得停下來,停一分鐘都是錢,李洪柱可損失不起。
“哦?”剽悍警察沒想到李洪柱都被控制住了還能這麼囂張,諷刺性地冷笑起來,“你丫誰啊?還對你不行?活膩歪了是吧?”
他原本是準備先聽命把李洪柱帶上車再好好收拾,不過李洪柱這般囂張,他也不介意當著他廠裡所有人的面,讓他知道誰的拳頭更硬,跟誰硬碰硬不好,跟警察硬碰硬,簡直找死。
李洪柱仍然氣定神閒,“看來你是沒有逮捕令搜查令了,你既然是警察,應該知道濫用職權罪該怎麼處理吧?誰讓你來胡作非為的?”
“你想要逮捕令是吧?老孃馬上給你!”剽悍警察被李洪柱說中,正在微微尷尬心虛,一個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
正主終於現身了嗬?李洪柱心想,循聲看去,見一個一臉兇相的女警察滿臉殺氣地往自已走來,看她警服制式,明顯比剽悍警察級別要高。“但我沒有逮捕令也一樣可以把你帶回去二十四小時。”
李洪柱一笑,回頭看了看正在注視著自已的員工,“你們帶我回去,勢必要讓我們廠停業,這造成的損失,你賠得起嗎?”
“少他媽拿這個來嚇唬老孃!”女警眼神更加兇厲,將一張紙展示給李洪柱,確實是逮捕令,除了印章,上面還有一個“白鳳鳴”的簽字,“這是你要的逮捕令。把他給我帶走!”
“慢著!”李洪柱厲聲喝道。
“啪啪啪!”話聲剛落,李洪柱已經捱了幾巴掌。
女警扭了扭手腕,“真他媽找死!”隨即又是一擊上勾拳狠狠打在李洪柱肚子上,好在李洪柱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青年,饒是如此,還是一陣不適。
“你們太無法無天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濫用暴力!”楊聯明本來就一肚子莫名其妙,再看這情勢,已經明白了這是有人故意找事要打擊李洪柱。他本來就是一身正氣的人,再加上受過高等教育,見過世面,見李洪柱被打,實在忍不住,怒而發聲。
女警被呵斥,勃然大怒,“找死的還他媽不少!”一臉殺氣地就往楊聯明走去。
“住手!”大門外一輛黑色奧迪還沒停穩,一箇中年男聲已經在車內喝道,隨即就開門下車急匆匆奔了過來,遠遠地就笑著大聲對李洪柱道,“哎呀李議員,實在對不住,實在對不住,他們情報有誤,搞錯了,誤會,誤會!”
李洪柱見對方帶著金絲方框眼鏡,身著西服,一臉官僚氣,料想是某位官員,本來自已也要靠議員身份擺脫麻煩,見中年男人已經說出了自已身份,於是就靜觀其變。
中年男人走近了見李洪柱還被拷著手銬,臉一沉,對控制李洪柱的警察道,“還不趕快解開!”
他身份顯然比那個女警地位高,兩個控制李洪柱的警察聽命趕緊解開了李洪柱手銬。
“李議員你好,我是柳令節,傲陽市副議長。”柳令節已經一臉歉意地向李洪柱伸出了手,“實在不好意思,這幫警察破案心切,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了!”
隨即冷冷地對女警道,“還不撤人?還嫌丟人不夠嗎?!”
女警本來還滿腔怒火,想著一定要給楊聯明和李洪柱好果子吃才解氣,被呵斥更加火大,但一聽“李議員”三個字馬上就心裡一驚,暗叫不妙。這個低賤玩意兒,什麼時候有的議員身份?自已竟然還不知道!對丈夫的不滿瞬間就化作了驚慌,一言不發,一揮手,就轉身往警車走去。
“柳議長,這位警官可是威風得很呢,您要是再晚來,不僅我,就連我們廠從石油化工局聘請過來的總工程師楊聯明博士都難逃她的毒打了。”李洪柱一邊和柳令節握手,一邊淡淡說道。
諸夏一向重視高知識分子,堂堂博士,而且還是從國家石油化工局過來的,在傲陽被警察毒打,這要是傳開了,其負面影響恐怕絲毫不亞於違規拘押地方議員。
柳令節心裡一驚,暗道幸虧自已到得及時,否則後果不敢想象。趕緊又道歉,“誤會誤會,他們平日長期面對性質惡劣的黑社會成員,所以態度方式都確實顯得簡單粗暴了,回頭我們一定在全市範圍內開展作風整頓工作,李議員,海涵,海涵。”
李洪柱對這種明裡致歉實則包庇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也知道此刻不是較真的時候,順勢也就給臺階道,“柳議長就是明大理,傲陽要柳議長這樣的官長才有希望啊!”
柳令節對李洪柱的順臺階就下以及順勢吹捧很是滿意,哈哈笑著客套了幾句,匆匆離去。
一邊上車一邊摸出手機給剛剛那個女警官發資訊,“你在前面那個路口,到我車上來!”
李洪柱扇兒子耳光的事他是知道的,一個什麼油漆廠總經理,竟然敢打堂堂傲陽市副議長的兒子,這分明是在打他的耳光,他當然恨不得好好收拾一番。但作為從政這麼多年的他,更知道此刻不是收拾李洪柱的時候。傲陽油漆廠是王正恆在傲陽這兩年的主要政績之一,如果王正恆是調到外地也就罷了,偏偏人家是要往省裡升職的,人家剛走就否定人家政績,那不是掃王正恆的臉麼?何況據說王正恆和這個李洪柱私交還不錯。
女人就是嚴重缺乏政治敏感性!昨晚上好說歹說才勸住了老婆,今天早上就得知李洪柱已經被任命為傲陽市議員,打電話給老婆通報資訊,竟然被拒接了!心想不妙,聯絡警察局那邊,才知道老婆竟然越過都察院擅自到廠裡以掃黑名義抓人來了!
“你什麼時候才能長長腦子?!”白鳳鳴一上車,柳令節就寒著臉劈頭罵道,“你再這麼沒腦子地莽撞,咱們家早晚被你坑死!要死你別拉著我!還有,浩浩又搞出人命了你知不知道?這是第幾條人命了?你再這麼無底線溺愛他,遲早有吃不了兜著走那天!”
“誰知道他竟然有了什麼議員身份!”白鳳鳴恨恨道,“竟然還敢打我們家浩浩!老孃遲早會扒了他的皮!”
“你給我住嘴!”柳令節沒好氣地罵道,“你知道他什麼底細嗎?!你知不知道這個議員身份就是王正恆特意給他的!”
白鳳鳴一愣,“他來傲陽才幾天啊?就憑傲陽油漆廠,王正恆至於還給他議員身份?再說了,王正恆又怎麼了?!他到省裡了又怎麼樣,勢力能有你們柳家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