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
“2010年4月25日晚八點,一輛旅遊大巴途經玄武橋的時候不幸翻車,一人當場死亡,其餘三十二人均因故受傷,以下是此次車禍的現場報道……”
蘇陌聽到電視裡的新聞報道以後猛然坐起,嚴肅冷漠的表情,蓋過雲雨的迷離僵死在臉上,熱度瞬間渙散,冷氣凝結堵住發熱的毛孔,情緒的驟然轉換令韶光驚慌失措。
“你怎麼了?”韶光輕輕推了下盯住電視一動不動的蘇陌。
蘇陌的表情沒有變化,一滴冷汗悄悄爬下來,從細密的汗跡中開出一條蜿蜒的小徑,滴在微微發顫的手背上。韶光順勢留意他的手背,青筋內充滿了張力鼓脹起來,似要迸發一場徒手搏鬥。
電視切換到車禍現場的畫面,一輛大巴翻著身體,玻璃已經被救援隊砸碎,受傷的人陸續被拾到120救護車上,嘈雜的痛叫聲刺耳驚心。當畫面轉到那個死者身上的時候,蘇陌的心一抽,拳頭條件反射似的一下子攥緊:同樣的紅風衣、白球鞋、
“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們還要趕飛機。”無趣的韶光關了電視,重新鑽進被窩準備睡覺。
黑色牛仔褲、長髮……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蘇陌失態地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韶光問。蘇陌神色未動。
“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們還要趕飛機。”無趣的韶光關了電視,重新鑽進被窩準備睡覺。
“誰讓你關電視了!”蘇陌忽然像頭髮瘋的野獸對著韶光兇惡地訓斥。
韶光坐起來,淚眼模糊地看著他,百般委屈無訴。以前蘇陌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大嗓門的話、更別說訓斥了。
“看什麼看,滾,拿走你的東西快滾!”蘇陌惡語相加,說完背對她點上一支菸。
“滾就滾,老孃瞎了眼跟了你!”韶光的委屈轉為憤怒、把一個枕頭狠狠砸向蘇陌,胡亂抓起衣服穿上、摔門而去。
一向優雅的韶光說起狠話竟也是入木三分。
“要走你就走遠點、再也別來找我!”蘇陌站在視窗對著韶光的背影呢嘀、看著韶光傷心,他的心也像被揪起來一樣疼。
清高如她、或許再也不會來找他了吧。韶光乘坐的計程車消失在夜幕中,蘇陌重回床頭,呆呆坐在電視機前。車禍的新聞已經報道完畢,他的心依舊像被注入劇烈起伏的潮湧,不止不息:“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我明明把她埋得很深!”
初識
蘇陌在公司為歡迎新員工的到來特意舉辦的一個酒會上對韶光一見鍾情,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眼前豁然一亮。要不是當時他的妻子張琪在場,他一定會走上去搭訕。
那個酒會他備受煎熬,躲在一個角落喝酒。張琪和一群男人玩色子,正盡興,蘇陌一個人早早退去。酒會結束的那天晚上,張琪沒有回家,蘇陌已經習以為常。他們倆遲早會結束這種名存實亡的關係。生活平淡,愛情失去張力,提前溺入七年之癢的一潭死水。既然不能給彼此快樂,那麼就不要阻止對方去追求快樂吧!
他已經把韶光刻在了心裡,可是韶光卻不記得酒會上有他這樣一個男人,當時她正被一個男人纏著邀請一起跳舞。豔光四射的韶光不止吸引了他一個人的注意。這也加速了蘇陌與張琪協商離婚的步伐,他恢復單身的目的很明確,重新搏回追求韶光的資格。
韶光被分到蘇陌所在的部門,巧合來得簡直像是安排好的棋,令他喜出望外。
韶光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生命的質感,黏住他的目光使他不忍離開。
他的一言一語都小心翼翼,迎合她的心意。韶光則全盤接受他的獻好,有意附和。
蘇陌的鐘情得到了回應,更堅定了和張琪離婚的念頭。
和張琪的離婚進行得並不順利,張琪獅子大開口要兩百萬。他們之所以沒有離婚就是因為他給不了張琪提出的分手補償費,張琪在拖,拖到他給錢為止。這次蘇陌毫不思索一口答應。至於蘇陌怎麼弄到這麼多錢已經不是他擔心的問題了,只要他敢幹,別說兩百萬,就是更多他也一樣可以弄到手。
蘇陌確實沒有這麼多錢,他只是一個財務主管而已,一個月一萬塊,就算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攢夠,難道他瘋了,誇下這麼大的海口?他也不可能去跟朋友借,有句話不是說了嗎:“如果你向朋友借錢,那麼你就沒有了朋友,也沒有了錢!”再說,他也不可能背上一個令人氣喘吁吁的金錢包袱做為代價,換取單身轉而去追求韶光,他想給韶光的是快樂輕鬆的生活。
他只是太喜歡韶光而已,愛情往往令人失去理智。只要能離婚,多少錢他都願意想辦法。
作為財務主管,每次經手的賬不下百萬,精通財務的他知道如何鑽空子,但是後果也是可想而知。公司用人特別謹慎,領導對他特別器重,已經有所暗示,下一步就會提升他為財務經理,掌管千萬資金的週轉流動。他也一直盡職盡責,恪守本分。
可是,一想到可以和韶光在一起,他的心思慢慢活絡了,是韶光重新給他的生活注入激情,那種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感覺蝕骨銘心,足以讓一個男人墮落,失去理智。
多了—個
醫院裡兩個警察正對傷情好轉的司機做問話記錄,他的情緒一直不穩,答非所問。被問及事發原因時他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他不敢說是因為冥冥中感覺有個人在操縱他的方向盤,故意駛向橋下。
沒有人可以給他證明。雖然事發的那一刻他瞥見反光鏡裡一個穿紅衣長髮披散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後,而車上根本沒有穿紅風衣的旅客。他的話死無對證,更像是無稽之談。
一來二去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做記錄的那個警察給同伴使了一個眼色,同伴隨便問了一個問題算作終結:“穿紅風衣的死者叫什麼名字?
聽到這句話司機師傅猛然打了個激靈,遲鈍渙散的眼神驟然靈光囚現“車……車上沒有這個人。”
那兩個警察不約而同笑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說完,起身就走。
“我看他的腦子估計栽傻了!”一個警察譏笑說。
“不知道其他人情況怎麼樣?”他們來到導遊的病房裡。導遊是位年輕的女士。幸好,她的思維還算正常。問話進行得基本順利。
“穿紅風衣的死者叫什麼名字?”
“車上沒有這個人!”導遊一臉疑惑。
“你確信?我們沒有在死者身上發現任何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東西,但是她確實是從你們車裡救出來的!”
“我確信沒有這個人,除了我和司機師傅,一共三十個遊客,出發前依次點名,我印象很深刻,並沒有穿紅風衣的女人。出門旅遊為了方便,很少有人會穿風衣。”導遊的一席話讓兩位警察脊背一涼!
“我們需要你和我們一起去確認一下。”
來到大平間開啟冷櫃的時候,驚人的一幕出現了,裡面的屍體不翼而飛!
詢問有關工作人員,竟沒有人知道!
恰好,屍檢報告出來了,死者死亡時間確定在兩天前。
怪不得救援隊有人疑惑車禍發生不到兩個小時,死者的身體為什麼那麼硬,那麼涼!紅色風衣黑色蓬亂長髮裹住整張臉,詭異陰森,沒人敢看明白。
看到報告的人沒有一個敢說話,無盡的遐想已經情不自禁被展開。
殺機
離婚手續終於辦妥,蘇陌答應兩天之內把錢匯到張琪的賬戶。他只有兩百萬公司賬務可鑽的漏洞只有那麼大,暫時不會被發現。簽完字的張琪不斷打電話催錢蘇陌不是故意拖延失信於她,只是因為韶光的家人突然病重,急需一筆錢手術。蘇陌安慰她說可以想辦法籌錢,答應陪她一塊兒回家,他不能言而無信,這會給他們的關係帶來致命地衝擊。
“張琪,先給你一百萬好不好?”蘇陌請求地說。
“不行,一個子兒都不能少!我知道你的錢哪兒來的,你就不怕我去揭發你?”張琪勃然大怒威脅蘇陌說。
蘇陌一怔,畢竟夫妻一場,她還是瞭解他的。她的話也提醒了蘇陌,張琪是個嫉妒心非常強烈的女人,難保把錢全給她之後她不會反咬一口把自已揭發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嗎?”蘇陌哀求道。
“哼!沒有。”“那好,我們還是見一面吧!”
張琪儼然已經成為一枚定時炸彈,要徹底封住她的嘴巴,只有一個辦法。
張琪按照約定時間地點來到功啡館同來的是一個年輕健壯的男子,旨在炫耀
儘管不愛張琪,蘇陌還是吃醋了,那是男人的自尊作祟。他起身離開,無理至極。
張琪沒有拿到錢,當然知道錯在自已的驕傲,晚上主動打電話過去。
“好歹我們也是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外面不方便,不如來家裡見面吧!”蘇陌說。
“好吧!”只要能拿到錢,去哪裡都無所謂。她料定斯文的蘇陌不會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她自以為了解他。
她特意換上那件張揚的紅色風衣,白球鞋,黑色牛仔褲,披散著長髮。整個人看上去利落風情。這件風衣還是蘇陌買給她的,沒想到她還沒有扔!她當然不會扔,貪婪的女人尤其對物質斤斤計較。
蘇陌把錢給了她,一分不少。
張琪嘴角浮出一絲笑,終於得手,感動之餘一把抱住蘇陌,就像隨便抱住別的男人一樣熟練自然。
皮肉刺裂的疼痛頹然襲來,一把刀插入她的腹部。
任何人被逼到絕路,為了自已的利益都會心起殺機!
張琪徹底失去生命以後,蘇陌心無波瀾按照計劃行事。玄武橋下他已經找到一個隱蔽的藏屍之處。橋的不遠處是一個廢水溝,就算屍體腐爛,混雜廢水的惡臭也不會讓人疑心。他挖了深深的洞,親手把張琪推下去,封土,夯瓷實。彷彿怕她會破土爬上來一樣。
定時炸彈被拆卸,他的心一陣輕鬆。他買了兩天後的飛機票,有了兩百萬,他就可以和韶光一起回家,或許會永遠離開這裡,離開玄武橋下埋著的罪惡。
“難道她會自已離開不成!”兩位警察回去報告工作的時候被上司如此訓斥。
“他們說那個死者不是遊客,他們總共才三十二個人,算上死者就多了一個!所以死者並不是這起車禍的受難者。”其中一人小聲辯駁。
“胡說!”上司拍著桌子勃然大怒,他們兩個嚇得再也不敢吱聲。
“無論如何,也要把這起車禍查清楚,我向上面交代不了,你們也別想給我交代!”上司這種凡事一推二五六的工作態度已經成型。
他們增派人力即刻去玄武橋車禍現場調查,除了一個新鮮的土坑,沒有別的發現。有人正在取一些土樣,其餘的人已經準備收工回去。
一個紅衣女子由遠及近而來,她的走路姿勢顯得怪異,不用費力,靠腳掌的摩擦帶出身體重心的移動,輕飄飄地走來。她無視那個男人的存在,消失在土坑裡。她不是別人,正是那具消失的屍體!
警員立即撒開手裡的土煙拔腿就跑,同伴正在車裡等他。
“我……我看見她了!”他說。“誰啊?”
“那個失蹤的女人!她……她不是人!”
“胡說什麼,開車!”另一個警員大聲說,他完全相信他的所見,而且更進一步論證了他的猜想。屍檢報告說她死於兩天前!如果不想惹麻煩,只有立即離開這裡,誰願意和一個死人糾葛交道!她的出現昭示自已的冤屈,如果她是被人殺害,那麼嫌疑犯不久自會水落石出,復仇的魂魄帶來不甘的詛咒,只要她了了自已的心願,終會消失。到時候對上司自然會有所交代!
騙局
蘇陌沒有趕第二天的飛機,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躲不掉的。
這一天是難教的一天,韶光沒有打來電話。這也在預料之中。他去了銀行一趟,往韶光賬戶上匯了兩百萬,也許她已經一個人回到家,邪麼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錢了。這本來是張琪應得的錢,可是韶光比張琪更需要。
蘇陌一個人回家,坐在地上什麼也不幹,他心慌得厲害,幾乎可以聽到自已的心跳聲。
滿屋子瀰漫著濃重的煙味。蘇陌當得抽菸可以給自已設膽。他在等待,會等來什麼他自已也不確定。心斷斷被掏空,虛無的慌亂攫住他的神經,他此刻只想醉去也許是有生之年最後一次醉
他出門打算去買幾瓶酒,天不知不覺已經黑下來。他走到一個大排檔前要了幾瓶啤酒和喜歡的小菜,拎著回家。醉了也就不感覺怕。
他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門咯噔一下開了。他的心一下子停止跳動,手裡的東西一下子掉在地上,酒瓶碎裂,起著泡沫湧向別處。
來開門的是韶光。
“韶光,怎麼是你?你沒有回家嗎?蘇陌一下子抱住韶光。
韶光推開蘇陌,小聲說:“我戶頭的錢是不是你存的?”
蘇陌再次抱她入懷:“我只是不想你煩惱!”
“別抱了,你老婆在!”韶光再次推開他。
蘇陌斷了線的眼光警惕地向屋內延伸,確實是他的妻子,可是他的妻子已經死了!
紅衣張揚,長髮披蓬的張琪端正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肢體僵硬似一個木偶,安靜得讓人害怕,似乎隨時會爆發惡靈的陰鷙。
“我們還是分手吧!”韶光甩開他的手。
“為什麼?”蘇陌驚訝地問,難道韶光不是來感激自已要和自已和好的?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被解僱
了!”韶光的眉目失去感情色彩冰冷地說。
“什麼任務?”蘇陌一百個不解,這樣的峰迴路轉的情節不是在小說中才會出現嗎?
“我把那些錢還回去了,我根本不是公司的新員工,我是上面派來試探你的。他們有意提拔你為財務經理,但又不是十分信任你,就派我來試探你。不出所料,你果然心存不軌。”韶光收起平日的愛戀,職業女性的幹練顯露無餘。一切都是假的,酒會是假的,愛情是假的,家人生病也是假的,這根本就是一個騙局。
“這……這一切真是太不公平了!”蘇陌一下子崩潰了。
“哈哈,你把這一切都當了真。我竟然成為這場遊戲的殉葬品!”張琪面目猙獰地笑起來。
韶光從來沒有看清她,她的頭髮把自已遮得太嚴。真正看清她的時候她的臉已經腫脹青紫,眼角腐爛!她忽然想起電視裡車禍的畫面,死者的衣服頭髮鞋子褲子和她一模一樣,莫非……她終於明白了蘇陌當時為何失態。他用惡言把自已趕走,原來也是為了自已好,現在她自已卻送上門來了。
“蘇陌,我怕!”韶光一聲尖叫躲到蘇陌身後。
“張琪,我求求你不要傷害她!”蘇陌護住韶光哀求。
“她根本沒有愛過你!”張琪狠狠揭露他的傷疤。
“我不在乎,只要我愛她!”
“不傷害她可以,除非你死在我面前!”張琪惡狠狠地說。
蘇陌轉身看往韶光,他龕動的嘴唇吐不出隻言片語,只有繫緊地抱住她。
“啊!”一把刀狠狠插進韶光的背部血流汩汨。
“你…你不是愛我…嗎?”韶光斷續吐出這些字。
“就是因為我愛你,才要和你在一起!”
隨後,那把刀被抽出,插進了蘇陌的身體。
尾聲
不久,110報警電話響起。警察在案發現場發現了大平間裡失蹤的紅衣女子的屍身,和另外的一男一女。和車禍聯絡起來,案件終於可以有所交代。但是,卻有人可以找到真正的兇手。乙手不是蘇陌不是張琪,不是配光,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如果沒有試探,張琪就不會死也不會有接踵而至的情殺。可是這些沒有人可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