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表情，張天在郭將軍臉上看過。
將敬畏與不相信兩種矛盾的感情，在一張臉上表現出來。
意思很明顯，我很敬畏你、尊重你，但你現在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你別把我當傻子。
不是神仙？你能從天上來？打仗的時候還能飛來飛去？
自稱凡人？你看哪個凡人能發出神光，打敗三萬鐵騎，活捉胡人名將粘罕的？
不是仙法？斷氣的人都能夠救回來？這不是仙法是什麼？
上仙什麼都好，就是太低估我們凡人的智慧了。
就像後世撒貝南採訪大佬傑克馬時，傑克馬說：我不喜歡錢，我寧願沒有錢。
眾人的表情，除了更敬畏外，幾乎如出一轍。
張天見狀，嘆了一口氣，這還真的說不清楚了。
但張天也不準備解釋得很清楚，隱隱感到有潛在的危機。
算了，隨他們胡亂想去吧。
張天將心臟復甦術示範了一遍，將需要的注意事項講清楚。
然後耐心等那些識字的之人，將全部過程記錄下來。
“好了，大體操作步驟就是這樣，大家有什麼想問的？”
一位身穿交領長衣，斜襟大袖，一副典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男子站了起來。
作揖道：“上仙，我聽說你救鐵東壯士的時候，曾用紗布矇住他的嘴巴，這有何講究？”
“這……”
張天不好意思直接說嫌鐵東嘴臭，畢竟昨天一起衝擊胡人鐵騎。
若不是因為他們奉張天為上仙，大家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這個……主要是隔絕他口裡的穢物，防止傳染。”
“穢……穢物？”年輕讀書人聲音都顫抖了，“可是陰氣？據說人死之後，魂入地府，陰陽兩隔。若是強行逆轉生死，有可能會被陰氣反噬。”
眾人紛紛點頭，稱讚道：“徐聞公子不愧是秀才，連這等陰陽之事都知道。”
這個叫徐聞的秀才連忙拱拱手，謙虛道：“上仙面前，不敢說博學。只是略懂、略懂。”
這個時代的人腦洞已經這麼大了？
張天奇怪問：“這些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徐聞道：“我在一些陰陽志怪書上看到的。”
“據說有一道士，靈魂離體，強行闖入地府，結果魂魄染了陰氣，回來靈魂附身，肉身馬上就腐爛了。”
這些志怪故事，自古以來，一直都有不少。
不過，即使在古代，大家也都當故事聽，並不怎麼相信。
但張天的橫空降臨，徹底改變了襄陽城人的觀念。
既然有仙人，還能起死回生、過陽壽，那麼鬼怪、地府、轉世什麼的，肯定也是有的。
這麼一想，以前看的志怪故事，頓時似乎真的一樣。
提問的徐聞能夠考上秀才，智商肯定不低，已經開始思考其中的邏輯關係了。
張天只好解釋道：“這跟陰氣沒什麼關係，就是講究衛生，以免細菌傳染罷了。”
“上仙，細菌又是什麼？”
“這……”
張天正想措辭如何說明白，一旁的牛二突然喊道：“這個我知道，細菌就是邪氣。昨天上仙製作酒精時，跟我們說過。”
說完，牛二洋洋得意，可終於逮到機會顯擺了。
“邪氣？這跟陰氣有什麼不同？”眾人疑惑。
“若是死人身上有邪氣，急救之時，我等口對口，豈不是把自己搭進去了？”
“是極是極，上仙乃天仙下凡，自然不怕。我等凡人，怕是受不了。”
“怪不得要口對口吹氣，原來是以我們的陽氣，去對沖死人身上的邪氣。”
“這可如何是好？長久下去，豈不是折損陽壽……”
幾十個學員交頭接耳，臉色驚慌。
他們願意救人，但要以自身壽命為代價，卻是無法接受的。
張天沒好氣地看了牛二一眼，這頭熊，怎麼淨給自己添亂？！
若是不給個滿意的答案，恐怕今天的課就白上了。
流傳出去，恐怕還會發生見死不救的事情。
不過，瞧這幾十個學員一副封建迷信的樣子，張天就不指望講解生理知識能夠消除他們的恐懼了。
略一思索，張天道：“這你們倒不用擔心，救人乃是積陰德的事，有福氣護體，不會被邪氣反噬的。”
“有紗布在手，隔一下最好。沒有也無所謂，事後漱口就行了。”
眾人終於放下心來，紛紛點頭。
“上仙言之有理。”
“差點忘了有積陰德這事。”
“我聽和尚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可比我們去寺廟道觀上香火積的功德更多。”
“就是就是，些許邪氣，自然不能近身。”
張天鬆了口氣，可算把這些古人的觀念扭轉過來了。
“上仙，我還有一個問題。”徐聞秀才又問。
“請講。”
“施法之前，可否要殺雞宰羊，祭拜上仙和鬼神？這等逆轉生死的大事，提前跟下面打個招呼會不會好一些？”
又是鬼神，還有完沒完了？
張天沒好氣道：“救人是跟閻羅王搶時間，你還殺雞宰羊？等你弄完了，人都涼透了！”
“從……從……跟閻羅王搶……搶……搶……”
一眾學員牙齒直打架。
果然，這起死回生之術沒那麼簡單！
這不，上仙都親口承認了，是從跟閻羅王手裡搶人。
這等仙法若是拿來救人，豈不是要陰陽大亂了？
“上仙，這……這跟閻羅王他老人家搶人，會不會得罪他老人家？”
“您是上仙，自然不怕。可是我等凡人，惹怒了他，若是半夜閻羅王派黑白無常來拘走我們的魂魄，那可怎麼辦？”
“就是就是。”
“起死回生之術雖好，但若是因此得罪閻羅王，把自己搭進去，那大大的不妥。”
“沒錯，上仙乃仙人下凡，自然不懼閻羅王，我等凡人，命只有一條……”
張天此時腦袋嗡嗡的，快要氣炸了。
比喻，比喻你們聽不懂嗎？你們不是都識字嗎？
張天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無力。
怪不得後世很多基層公務員都叫苦說群眾的思想工作難做，原來人一旦先入為主，真的是九頭牛都難以扭轉回來。
見那位“殺雞宰羊”的罪魁禍首還在自己眼前，不禁氣結。
“你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