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業跳樓了,頭著的地。
對此結果我內心沒有半點波瀾,連一絲絲同情憐憫都沒有。是我冷血嗎?我也搞不清楚,或許是,或許不是,也或許兩者都有。
站在窗邊,看著樓下李成業的屍體,我反而在想:這個世界上到底是人可怕?還是鬼可怕?人們怕鬼,鬼卻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們。人們不怕人,卻被人……
依稀記得我入手的第一個案子,是一樁連環殺人案。兇手用極其變態的手段將受害者折磨致死,然做成標本藏於屋內供自己觀賞。
我被嚇得數月難眠,總感覺自己身邊有東西跟著。但後來我慢慢發現,其實人,比鬼更可怕。就像李成業,披著人的囊,卻幹著比惡鬼還惡的事。
葉清秋倒和我不同,她有些自責。她認為如果不是我們這麼緊逼的話,李成業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她覺得,人也好,鬼也罷,都應該經由法律審判去定奪生死。我想安慰她幾句,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還是郭寅聰明,跑過去塞了一根棒棒糖給她。
隨後我們搜查了李成業的屋子,發現除了那隻老母雞和那套冥服之外,在床底下還藏著許多款式不同的女人服飾,比如黑絲、肉絲、職業裝……等等等。甚至還搜出了蠟燭、皮鞭……等情趣用品。
床頭櫃堆疊著許多紙巾,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很明顯就能看出這些紙巾是李成業用來解決自我需求的。紙巾裡的那個手機設了手勢密碼,不過這對郭寅來說簡直小菜一碟,三分鐘不到就破解了開。
手機當中沒有什麼有用的破案線索,但是裡面的照片和影片,卻惹得人神共憤。其內容大可分為三個部分:各種日系愛情動作片、天泉山莊技師偷拍影片、李月被虐的照片和被折磨的影片。
我不忍目睹這些殘忍悲絕的畫面,於是去了天台,仔仔細細檢查了個遍,想從中找到一些線索。結果令我大失所望,天台空空如也,別說藏人,就是連只鳥都藏不住。
7月4日1點45分,我們離開了雲蘭小區。沒辦法,郭寅實在太困了,我得帶他去睡覺,這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葉清秋十分理解,與趕來同事交待一番後,帶著我和郭寅去了最近的酒店。
郭寅很快睡去,我卻無心睡眠,葉清秋也是如此。於是我們叫了瓶紅酒,去天台吹起了風。
人們常說,秋天,是收穫的季節。殊不知秋天,也是殺人的季節。古代那些個皇帝為了防止吃飽的人們鬧事,所以每到秋天,都要砍掉幾顆腦袋以儆效尤。
這夜的秋風,就像劊子手的刀,很冷,很冰,很無情。從我脖子上刮過時,我既寒又恐,總覺得自己會隨時人頭落地。尤其是看著杯中紅汁,恍然間,還誤以為我喝的不是酒,而是血。
我心有餘悸小抿了一口,確認不是血後,才慢慢品嚐起來。不過這酒的味道並不怎麼樣,至少我不喜歡,澀不澀,甜不甜的。但一想它昂貴的價格,就算是尿,我也得忍著多喝幾口,畢竟浪費可恥。
葉清秋倒很喜歡,直接倒滿高腳杯,一飲而盡。我想,她此刻喝的已經不單單是酒了,而是無盡的傷愁。
“酒不能這麼喝的,會醉。”我勸她,“要是醉了,可就抓不到那些逍遙法外的惡魔了。”
葉清秋又倒了杯酒,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倒滿。一飲而盡後,問我:“你為什麼如此確定李成業不是兇手?李月出事那天晚上,雲蘭小區任何一個監控都沒有拍到可疑人員進入。所以除了李成業,還能是誰?”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我抿了口酒,“李月的衣櫃裡,居然會出現性感的黑絲和短裙。”
葉清秋滿臉困惑看向我,問:“女人的衣櫃裡有黑絲和短裙,很奇怪嗎?”
“女人的衣櫃裡確實可以有黑絲和短裙,甚至還可以有其他性感的衣物。但是,”我故作神秘頓了頓,“這些東西出現在李月的衣櫃裡,就顯得非常奇怪了。”
葉清秋迫不及待問:“為什麼?”
我給葉清秋倒了杯酒,不緊不慢告訴她:“首先,李月是一個內向且社恐的人。其次,李月平常的穿衣風格很單調,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黑色連帽衣、白色平板鞋。”
“這些東西無不在說明一點,李月十分保守。加上滇水一中的優良教育,可以百分百斷定,李月穿衣風格不會太露骨。但你也看了,李月衣櫃裡的黑絲和短裙,可是非常魅人的。”
“更重要的是,李成業曾強迫她穿過那些衣物進行玷汙。”話至此處,我轉身面向天台外,看著那霓虹璀璨的城市,深吸一口氣,儘量使自己保持冷靜,“我想對任何人而言,這些衣物都是一種恥辱,一種令自己見之即陷痛苦的恥辱。”
“因此,李月怎麼可能把那些衣物掛在自己衣櫃裡呢?這就好比你明明對胡椒過敏,卻偏偏在自己屋裡噴滿了胡椒粉。這,難道不奇怪嗎?”
“你的意思是說,”葉清秋酒杯半舉,思索片刻後反問我:“這些衣物,是有人故意放在李月衣櫃裡的?”
“除了這個解釋,我再想不出其他原因了。”說罷,我將杯中餘酒一飲而盡。
葉清秋小抿一口,來回走了兩圈後,分析說:“除了李月,那還會是誰把這些衣物放在衣櫃裡的呢?李成業?很顯然不可能。這些衣物對他而言就是犯罪證據,他巴不得藏起來。除非,除非還有第三者?”
“有沒有第三者我不確定,但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我給自己倒了杯酒,和葉清秋輕輕碰了下杯,“就是有人,在故意引導我們去查李成業。”
葉清秋對這個結論很吃驚,喝下與我碰杯的酒後,問:“那會是誰?雲蘭小區的監控每兩個月才自動覆蓋一次,我們百十號人手一幀不漏看了數遍,並且挨家挨戶都做過人員進出比對,可確確實實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還有,”葉清秋眉頭凝重,“李成業明明可以把李月衣櫃裡的絲襪和短裙藏起來,或者徹底銷燬掉,就像藏其他衣物一樣藏在床底,可為什麼他沒有這麼做呢?”
“時間不允許。”我解釋說:“無論李成業是怎樣一個惡魔,但他確實是真的愛李月,儘管這種愛很特殊,很變態,很偏激,這也是我認為他不會殺害李月的原因之一。”
“我想,那天晚上得知李月出事後,他一定以最快速度下了樓。沒多久,你們的人手趕到了。按照你們的辦案手法,會上樓拍照,把屋子裡的一切都給記錄下來,李月衣櫃裡的衣物也不例外。”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李成業還把那些絲襪和短裙藏起來的話,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至於銷燬,那麼多特殊衣物和器具,一個很難處理掉,二個我想李成業他也不捨得吧!”
葉清秋自斟自飲喝了半杯紅酒,沉默片刻後問我:“那你覺得李月到底是怎麼死的?自殺?還是他殺?”
“不清楚。”我很乾脆的回答她:“就目前而言,既有證據能夠證明李月是自殺,也有證據能夠證明李月是他殺。很矛盾,也很奇怪,兩種證據居然可以相互駁斥。像這樣棘手的案子,實在少見。”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葉清秋稍作遲疑,“要不,你先見見那個清理工?”
“還不是時候。”我淡定自若說:“既然他是衝著我來的,那該急的是他,而不是我。我若主動找他,反而會失了先機。與其如此,天亮之後不如帶我去看看李月的遺物。要是我沒有推理錯的話,她有一個書包在你們手裡。”
“你怎麼知道?”葉清秋很驚訝。
我微微一笑,解釋說:“李月是個學生,學生不都有書包嗎?可我們剛才搜查了整個屋子,卻都沒有看見半個書包的影子。”
這夜,秋風蕭瑟……
輾轉天明,7月4日上午10點35分,我們離開酒店去了滇局。局長楊信義告訴我們,教授離開了滇城,說到海市處理另外一樁案子。
楊信義遞了一張教授的名片給我,讓我有事就打上面的電話號碼聯絡。我嗤鼻一笑,想都沒想,直接包了一口吐沫星子扔進了垃圾桶。
隨後,葉清秋帶我到證物室看了李月的遺物,有以下幾件東西:一個黑色書包、一部按鍵手機、一支藍墨鋼筆、一支鉛筆、一支碳素筆、一本筆記、五本作業、四本課本。
課本分別是:語文、外語、歷史、數學。還有四張試卷,語文59分、外語58分、歷史60分、數學61分。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飯卡、一個被撞出裂痕的月亮牌大C款藍色隨身聽、一副哈雅牌AE款白色入耳式耳機、十塊零錢。零錢由四張五毛、三張一元紙幣、五枚一元硬幣組成。
按鍵手機非常非常老舊,除了打電話,就只能玩推箱子和貪吃蛇了。我翻了通話記錄與電話薄、簡訊,結果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郭寅還用技術手段搜查了李月手機號碼的所有記錄,結果發現這號碼只跟兩個人有過聯絡,一個李成業,一個李月的班主任。
課本、試卷、筆記裡沒什麼亮眼的東西,都是些和課程有關的內容,我翻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唯一亮眼的是那個大C款藍色隨身聽,和哈雅牌AE款白色入耳式耳機。
葉清秋告訴我說,這隨身聽市面售價6999元,耳機1999元。當看到李月那十塊零錢時,我想,她一定攢了很久很久才買到了這兩樣東西。
“隨身聽裡都是些什麼歌?”我挺好奇,“李月肯花這麼多錢去買,想來她和我一樣,是個正兒八經的音樂發燒友。”
“都是些流行歌曲,風格各不相同,也沒有固定愛聽的歌手。”葉清秋猜測說:“我想李月聽歌,只是為了隔絕外界聲音而已。”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她和我喜歡看同一本書,結果喜歡的音樂風格卻不一樣。看來,我和她之間還是有不少代溝的。”我失落的放下隨身聽,“我跟她不一樣,我不喜歡流行歌曲,而喜歡聽古典音樂、民謠,或者是一些純音樂。比如貝多芬《月光·第一樂章》,莫扎特《鋼琴奏鳴曲第8號·第3樂章》,還有肖邦《練習曲第12號·革命》……等等。”
葉清秋用看奇葩的眼神看著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如果我老媽現在尚還年輕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嫁給你。”
“嗯?”我,懵了。
葉清秋並未解釋此話之意,而是話鋒一轉,指著案桌上李月的遺物問我:“有沒有看出什麼線索來?”
“沒有,都是些很平常的東西。”我心裡劃過一絲失落。
“那走吧,我們去吃飯。”葉清秋收起李月的遺物,遞給證物室保管員,然轉身問郭寅:“僵兒,想吃什麼呀?姐姐帶你去吃。”
“僵兒想吃西紅柿,”郭寅拉了拉我的手,用他那雙清澈無邪的眼睛看著我,問:“師傅,僵兒可以吃西紅柿嗎?”
“當然可以。”我摸了摸郭寅後腦勺,“僵兒想吃多少西紅柿,就吃多少西紅柿。”
“謝謝師傅!”郭寅隨即看向葉清秋,“謝謝葉姐姐!”
“乖!那我們走吧!”葉清秋拉起郭寅的手向外走,我緊跟其後。
可才走出不到三步,突然間,證物保管員因一時手滑,不慎將一本書打翻在地。我聞聲看去,霎時裡,腦海當中忽靈光一閃,猶如天雷轟的一響,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脈七竅,叫我想起了一個細節。
“等等,”我嚴肅問道:“李月的遺物,確定只有剛給我看的這些?”
“對啊!”葉清秋困惑的看著我,“李月的所有遺物,你剛才都看了。”
“不對,還差了一樣。”
“差了一樣?”
“對,差了一樣。”
“差了什麼?”
“書。”
“書?”
“不錯,就是書。”
“什麼書?”
“緝拿真兇第四卷,死靈。”
葉清秋一驚,隨之閉上眼,不知在想些什麼和搗鼓些什麼。但一瞬後,忽地猛然睜開看著我,說:“我想起來了,李月書架上的那套書,正好缺了你說的第四卷。而這卷書,我們並未在屋裡找到。”
“不錯!”我推理分析道:“李月生活當中沒有什麼朋友,因此很顯然,這本書她不會出借給別人。至於李成業,他不像是一個愛看書的人,所以也不可能被他給拿走。”
“學校裡也沒有,”葉清秋接著我的話說:“我們搜查過李月所在書桌,並未發現有這本書。”
“那麼,這本書的去向,”我遲疑了一下,隨即目光篤定看著葉清秋,“只有一個地方了。”
“哪?”
“垃圾場!”
“為什麼?”
“我想,這丟失的第四卷書,應該隨著李月一起掉下了樓。”我分析說:“但由於停車位上都是雜物,所以這卷書掉在了某個犄角旮旯裡。你們沒有發現,然後被別人當成雜物,一併清理走了。因此,這本書的去處只有,垃圾場。”
葉清秋聽後又閉上了眼,不時,又猛然睜開看向證物保管員,道:“小陳,把333號證物裡的倒數第二張照片給我。”
保管員小陳很利索的拿出了這張照片,葉清秋接過後,指著上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說:“你看,是不是這卷書?”
我往葉清秋指的地方看了去,隨即我看到在一塊血跡斑斑的木板後面,藏著一本書。儘管只露出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書角,可從書封顏色彩繪,我依舊能夠斷定,這就是那丟失的第四卷書。我對葉清秋的記憶力感到十分吃驚,沒想到如此一個小小的細節,她都能記在腦子裡。
“不錯,就是這卷書。”我說:“這卷的內容非常精彩,講述了一樁十分離奇、十分恐怖的詭案,我記得很清楚。”
葉清秋一臉嚴肅看著我,問:“這卷書,對這樁案子究竟有多重要?”
“很重要,”我回答她:“李月連死的時候都帶著這卷書,足見書裡一定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葉清秋深知此事之重,當即派遣人手前去追蹤。不過,我並不覺得他們還能找到這卷書。從事發至現在已有半月,估計早隨其他垃圾雜物被處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