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正式出院了,從滇南精神病管控中心。一個名叫葉清秋的女探警把我撈了出來,要我幫忙查一樁詭案,一樁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兇手就是兇手的詭案。
案子是這樣的:凜國滇城,農曆6月16日,23點59分。局子裡忽衝進來一垃圾清理工,稱自己殺了三個人。探警大驚,迅速將其扣押進行盤問,從而得到三個案發地點,然於現場發現三位死者。
第一個案發地點,死者為十七歲女子,死亡時間:6月17日,0點01分。死因:墜樓。
第二個案發地點,死者為三十四歲男子,死亡時間:6月17日,0點29分。死因:開膛。
第三個案發地點,死者為二十六歲女子,死亡時間:6月17日,0點30分。死因:油炸。
奇怪的是,經局子調查發現,這三位死者均系自殺身亡,沒有半點他殺痕跡。但這清理工卻非要一口咬定,說就是自己所殺無疑,強烈要求局子拿出證據,來證明他就是兇手,十分囂張。
該案最大疑點在於,報案時間與死亡時間不對稱。這清理工來到局子的時間是6月16日23點59分,而第一位死者的死亡時間則是6月17日0點01分,兩兩之間相差了兩分鐘。這等於說,死者,是在這清理工來到局子兩分鐘後死亡的。
鐵一般的不在場證據。
可如果這清理工沒有行兇的話,那他又怎麼會事先得知有人死亡?難不成他是算命先生,有未卜先知之能?
局子懷疑,該案子有可能是一樁團伙性質的殺人案件,即多個兇手相互配合所實施的犯罪。結果這個懷疑很快就被推翻,局子發現這清理工的關係網非常乾淨,非常單一。
除了給他發薪資的上級領導之外,再沒有半個認識他的人,他生活當中也沒什麼朋友。而且三個案發地點周遭都設滿了監控,連蚊子飛過都能拍得清清楚楚,但案發時,卻未拍到任何可疑人員。
凜國律法有規定,判決一個人是否真是兇手,必須要有極具說服力的證據來證明此人就是行兇者,否則只得扣押七十二小時。因此,這清理工被無罪釋放了。
但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清理工臨走之前竟放出狠話,說自己在6月29日12點02分,還會再殺一個女人。局子聞言上下震怒,當即調派各路精英探警日夜緊盯。
可誰料到了這天,一個披頭散髮,穿著一襲紅衣的女子,突然衝到探警車前,露出一個恐怖詭邪的笑。然二話不說掄起手中水果刀,咔嚓一下捅進自己脖子,用力一拉割斷大動脈,當場斃命。
就此時,這清理工又不慌不忙走過來,態度囂張的說該女子是自己所殺,要求局子拿出證據來證明他就是兇手。局子無轍,例行公事將其扣押調查,但調查結果最終仍舊如之前那般,沒有半點證據能夠證明他就是兇手,只得再次無罪釋放。
臨出局子前,這清理工掏出一張卡牌,一張古怪的卡牌。做工精湛通體純黑,正面繪著一隻邪魅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背面則刻寫著一行白字:
別回頭,我正在注視著你。
這清理工將這張卡牌遞給探警,說拿著這張卡牌來找我,讓我出山去抓他,否則他還會繼續殺人。迫於各方壓力,局子需在最短時間內解決這樁案子,因此,我被保釋出院了。
7月2日,下午15點05分,陰而不雨。黑雲像個籠子那般圍罩著整座城市,令人心情沉悶低落。
葉清秋帶我去見了一個老朋友,凜國總探局高階顧問,張正邦。以前,明面上我們稱他教授,但私下裡卻都稱他瞎眼阿爸。他有一隻眼睛是瞎的,眼珠子被一殺人犯用勺子挖出來生吃了,吧唧吧唧像嚼口香糖那樣。
不過現在,我已不認為他是我朋友了。因為五年前,就是他親手把我送進瘋人院的。
出於他的本職責任,我或許不該怪他。但出於個人恩怨,我實在無法做到不恨,甚至想殺了他。
故在教授想跟我敘敘舊時,我直接毫不留情面的拒絕了他:“我們之間沒什麼可好談的,現在是,以後也是。我幫你們解決這樁案子,你們幫我開個正常人證明,並支付我一筆不菲的報酬,很合理的買賣。”
教授顯得很愧疚,也很無奈,關切問我:“需要什麼幫助?凜國所有探警,只要你看得上的,我都可以調過來協助你破獲這樁案子。”
頓了頓,又用以前的老套路套路我,“你不在這五年裡,出了幾個不錯的人手。我想,你們或許可以組建一支特別偵案小隊,專門打擊犯罪破獲詭案。最近,可出了不少奇怪的案子,你應該會十分感興趣。”
“大可不必,現在的我已經習慣了無拘無束。”我毅然決然拒絕了教授好意,“你只需幫我撈一個人即可。”
“誰?”
“我徒弟,郭寅。”
“哦?你有徒弟了?什麼時候收的?”教授顯得有些驚訝,滿臉好奇對我說:“我記得,我以前向你推薦過幾個挺不錯的人選,但都被你拒絕了。所以我挺好奇,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才,竟能被你給相中。”
“無可奉告。”我冷冷回說。
“那他現在在哪?我想見見。”教授解釋說:“你知道的,有些程式得走一走。”
“滇南精神病管控中心,二號房。”
“他,是個病人?”
“我不也是個病人?”
“他有什麼特長?”
“無可奉告。”
“好吧,我這就安排人手去辦。”
次日19點19分,滇城探警總局,某秘密房間內,有四個人。一個我,一個瞎眼教授,一個身姿曼妙的葉清秋,一個九歲小男孩,郭寅。
郭寅頂戴花翎帽,帽央貼黃符,身著一席墨藍復古仿清裝,揹著一個骷髏鬼頭小書包,打扮得像一隻可愛的小殭屍。此間,他正含著一根棒棒糖,不吵不鬧坐在我旁邊玩著魔方,一個比我腦袋還要大的三十三階魔方。他吃力的在那翻轉著,顯得很笨拙,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這個特大號魔方給壓成披薩。
教授和葉清秋滿臉困惑,來來回回打量著這個與我們格格不入的毛頭小子。過了好半晌,葉清秋才狐疑的問我:“你確定他能幫我們查案?”
我料到會有此問,直接轉過頭對郭寅說:“僵兒,隨便露一手給她瞧瞧。”
“哦!好的師傅,僵兒聽師傅的,露一手給她瞧瞧。”郭寅說話時氣緩綿綿,活脫脫像極了一隻沒有感情的小殭屍。他抱起魔方,說了句:“師傅,幫僵兒拿一小會兒。”然後遞給我,轉身從他那骷髏鬼頭小書包裡,翻出一臺貼著小殭屍花貼的膝上型電腦,噼裡啪啦敲打起來。
三十秒後,郭寅合上筆記本,告訴我說:“師傅,好了。”隨即將筆記本小心翼翼放回骷髏鬼頭小書包,伸出手乖巧的問我要道:“師傅,可以把魔方還給僵兒嗎?僵兒還想再玩一小會兒。”
“乖!”我把魔方遞還郭寅,並用手摸了摸他後腦勺,“待會兒師傅帶你去吃燒烤。”
“僵兒謝謝師傅。”郭寅抬起頭,用他那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看了看我,繼而低下頭搗鼓起那個比腦袋還大的魔方。
葉清秋帶著好奇朝我打了個眼色,意在問我郭寅剛才做了什麼?我聳聳肩攤了攤手,表示我也不知道。葉清秋不禁面色一沉,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這時,門鈴響了。
教授按下桌前一個綠色按鈕,門開後,急匆匆跑進來一中年男子,滇城探局局長,楊信義。他神色慌張,對教授說:“不,不好了張教授,有人黑了我們的網路系統,在各個螢幕上留下了……留下了一隻小殭屍,要我們輸入密碼才能解鎖。”
楊信義這話剛說完,教授和葉清秋同時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郭寅。郭寅卻是不為所動,仍舊坐我旁邊笨拙的翻轉著那個魔方。
“現在你們知道僵兒的厲害了吧?”我得意一笑,對郭寅說:“僵兒,把密碼告訴他們吧!”
郭寅停下手中魔方,再次抬起頭,用他那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看著我道了一句:“好的師傅!”然才扭頭看向楊信義,不緊不慢告訴他:“叔叔,密碼是,僵兒沒有壞心思。”說罷又低下頭繼續搗鼓起魔方。
楊信義一臉震驚,愣了好陣子才回過神,跟教授打了個招呼後,連忙轉身關上門去處理相應事宜。教授這時看向我,問:“他是怎麼做到的?滇局網路安保系統雖比不上凜國總局,但要想在三十秒內入侵可也難如登天。何況,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無可奉告。”我毫不客氣回他:“如果沒什麼事兒的話,我想我和僵兒該走了,去辦那件令你們束手無策的案子。”說著我站起身,對郭寅輕聲道:“僵兒,我們走,師傅帶你去吃燒烤。”
“好的師傅。”郭寅吃力的從沙發上跳到地上,懷中抱著的那個大魔方都快比他身子還高還寬了。
“來僵兒,”我不忍於心,“師傅幫你拿著。”說罷我從他手裡拿了過來,他又一次抬起頭,用他那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看著我,對我說了句:“謝謝師傅,僵兒愛師傅。”我回他:“師傅也愛僵兒。”說著摸了摸他後腦勺,並掏出一根棒棒糖給他。
“帶上小秋吧!”教授忽道。
我看向旁邊葉清秋,葉清秋也同時看向了我,相互打量著。片刻後,我轉頭看向教授,質問:“怎麼?不相信我?要派雙眼睛盯著我?”
“不,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我其實……”教授連連擺手,想解釋,卻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猶豫半天也沒憋出下文。
“算了,哼,我也不想聽你解釋。但你記住,如果不相信我就把我送回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更何況,”我不受自控的怒了起來,雙目冒火那般看向旁邊葉清秋,語氣決然的、滿是攻擊性的說:“我可不想跟一個累贅女人做搭檔,尤其是一個剛被未婚夫背叛了的失戀女人。”
這話說完,葉清秋出奇的沒有因此而生氣,相反,她臉上寫滿了好奇與驚詫,似在問:你是怎麼知道我有未婚夫的?又是怎麼知道我未婚夫背叛了我的?
教授低頭沉思片刻,對我說:“這案子很棘手,外面的輿論壓力非常大,辦起案來會十分麻煩。因此你現在需要一張萬能身份卡,有小秋在,你才能肆意出入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至於小秋未婚夫這事,我想,”教授看著葉清秋頓了頓,然才繼續說道:“我想她能夠解決的,小秋是我的得意門生,我相信她絕不會被私生活上的事兒,而影響到她該乾的本職工作。”
我本想反駁的,怒火使我迷失了心智,認為只要是教授的建議我都不該聽取。好在這時,郭寅扯了扯我的手,說:“師傅不要生氣,僵兒給師傅糖吃。”隨即攤開手,想將我剛才遞給他的棒棒糖遞給我。
看著郭寅那雙清澈無邪的眼睛,我心中怒火登時消散無遺,猶如靈魂得到了淨化。擠出一絲微笑,我拿起郭寅手中棒棒糖剝開包裝塞進嘴裡,轉過身對葉清秋道:“抱歉,我剛才不該說出你的傷心事。希望,希望往後我們合作愉快。”話罷我主動伸出手示好,葉清秋也不計前嫌與我握手言和。
隨即,我們離開了滇局。
22點11分,滇城黎明路,胖子燒烤店中,我、郭寅、葉清秋落座邊桌。我們點了很多燒烤,郭寅津津有味自顧自吃著,全不管因他這身裝扮而引來的異樣眼光。
我和葉清秋也是自顧自吃著,不言不語,找不到什麼話題來交談,氣氛很尷尬。倒那胖子老闆是個熱心腸,幾碗二鍋頭下肚後,見我們這桌冷冷清清誰也不說話,還以為是一家三口因家庭瑣事鬧了矛盾,走過來就是一頓撮合開導,搞得氣氛更加尷尬。
葉清秋聽不下去了,直接亮出證件把胖子老闆給趕走。然藉著此事為由頭開了口,問我說:“你是怎麼知道我有未婚夫的?又是怎麼知道我未婚夫背叛了我的?”
我並不是一個悶葫蘆,見葉清秋主動搭話我挺高興,就告訴她:“昨天你來找我的時候,我看到你左手中指上有一個淺淺的戒指印,印子很新鮮,看起來剛脫下不久,大概,剛脫一天吧!根據國際通用戒指寓意,左手中指,是訂婚的象徵,因此不難推理出,你有未婚夫。”
葉清秋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左手中指上那個還稍是清晰的戒指印子,不敢置信的問:“就這麼簡單?”
“是的,就這麼簡單。”我給郭寅倒了杯酸角汁,說:“很多東西其實都很簡單,只是有心之人故意將其複雜化了而已。”
“那你又是從哪裡看出我未婚夫背叛了我的?”葉清秋忍不住好奇問。
“眼睛,昨天你的眼睛很紅,眼角還有些浮腫,這說明你哭過。”我吃了塊烤藕片,不緊不慢接著分析道:“按理來講,訂婚戒指戴上就不得肆意脫下,直到結婚之日為止。可你不但脫下了訂婚戒指,還哭過,很顯然,你與你未婚夫之間鬧了矛盾,大吵了一架。”
“情人之間鬧矛盾吵架,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葉清秋反駁我說:“這似乎並不足以讓你猜到我未婚夫背叛了我。”
“鬧矛盾吵架確實很正常,但僅限於普通情人之間,而你,卻是凜國高階探警。”我喝了口酒,“像你這樣的高階探警,都經過特殊專業訓練,有著超凡的素養和超強的承受能力。因此一般的吵鬧,並不會讓你如此生氣,更不會讓你輕而易舉就脫掉訂婚戒指,也不會讓你痛徹心扉的大哭一夜,除非……嗯哼!”
葉清秋聽後用銳利的眼神打量著我,像一根針線尋找針眼那般,試圖用同樣的方法,從我身上看出些什麼有跡可循的東西。
結果令她失望了,她沒有從我身上看出任何有用的資訊。輕嘆一聲後,她從我面前搶過酒瓶,咕嚕嚕灌滿杯子,猛地一飲而盡。
見葉清秋這樣,我泛起了一絲同情,勸她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要知道,貓吃過魚之後,就再也忘戒不掉那股令它神魂顛倒的魚腥味了。”
葉清秋又咕嚕嚕灌滿杯子,猛地一飲而盡,然問我:“什麼時候開始查案?”
我說:“吃完這頓燒烤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