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靈年垂眸,道:“沒事了……我是挺討厭她的,但我只是覺得,她還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六皇子聞言,認真思索片刻,道:“大概……大概吧,但我總覺得她信不過,比起她,我更願意和殷先生合作。”

六皇子握住她的手,道:“龍妹妹,你不知道,這次要不是殷先生在養心殿出言救我,我恐怕真的要被廢了。”

龍靈年眸光微動,反問道:“但這不是他造成的嗎?”

“可他救了我啊,而且,這件事情疑點挺多的,我覺得其中一定發生了很多變數,殷先生當時說的,也不一定是錯的……”六皇子一頓,忽然反應過來,他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咳,我意思是,他挺有本事的。不過可惜,父皇不讓我們再提及這件事情了。”

龍靈年道:“好,都聽你的。”

六皇子頓時喜笑顏開,湊過去親了親她。

……

……

……

殷瑾瑜一回房就鎖上了門,將能砸的都砸了。

他氣恨極了,恨不得能現在就衝出去殺了六皇子和龍靈年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良久,他才平靜了下來。

他目光陰沉,想起了自己許久的籌謀。

他想起了邵家滅門案。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黑沉沉的,是夜晚了。

殷瑾瑜將田東兒叫進房內,告訴她:“替我將秦海約出來。告訴他,除了他哥哥和清寧,還有第三個人知道邵家滅門案的真兇。”

……

……

……

夜深了。

秦海站在視窗,望著鄰居家房頂,那有個孤獨的煙囪,在寒風中苟延殘喘。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偏僻的老房子。

甚至四面漏風,當隔壁的鄰居在做飯時,他就會聞見從煙囪飄過來的飯菜香。

他忐忑不安地在等那個將他約到這裡來的人。

不一會兒,他看見一個人走了過來,雖然全身裹得嚴實,仍然可以看出他長得不錯。

殷瑾瑜低著頭走到他面前,輕聲說:“秦海。”

秦海點點頭,兩個人沉默地站著,一時間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殷瑾瑜慢慢摘掉兜帽,露出一雙殘疾的眼睛:“你應該認識我吧?”

秦海震驚地看向他:“你,你不會是,那個謀士,那個殷瑾瑜吧?”

殷瑾瑜露出久違的笑容:“沒錯,正是我。”

秦海警惕地問:“你找我幹什麼?邵家滅門案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殷瑾瑜輕鬆地說:“我知道,找你就是想和你聊聊。你放心,我不會透露出去的,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過去,行嗎?”

秦海不知道他打什麼算盤,只是僵硬得原地不動。

殷瑾瑜拿出一個小本,他慢慢地在秦海周圍踱步,一邊翻著書,一邊低聲說:“我看不見了,但我一直在練習怎麼繼續寫字,和把發生過的事情都記錄下來。牢牢的,記錄下來。”

秦海聽見這話,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殷瑾瑜原來不是天生殘疾。但是他不明白:“你想說什麼?”

殷瑾瑜似乎很想回到過去,回到他小時候。他神色悵然:“你知道嗎?這裡曾經是我的家。”

秦海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這個甚至不能遮風避雨的破房子,難以置信地問:“你,你的家?你和誰住在一起?”

殷瑾瑜搖頭:“像你這樣的老爺,恐怕從來沒有住過,甚至還是第一次見這種破房子吧?我是從小沒有了父母,只有一個哥哥和我一起生活。我和他住在這裡,雖然生活拮据,但過得很快樂。”

秦海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些:“你,你找我,到底想說什麼?”

殷瑾瑜只是自顧自說道:“我與哥哥相依為命,哥哥很疼愛我,我們那個時候沒有吃的,沒有穿的。他比我大十歲,他在街頭賣藝掙錢,供我吃穿,供我讀書。哥哥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但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女人,他變了。”

秦海看見他眼睛通紅,似乎沉浸在那段回憶中:“那個女人,她叫龍靈年。你知道她嗎?”

秦海痛苦地搖搖頭:“不知道。”

殷瑾瑜急切地說:“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是你最愛的女人!和我哥哥一樣瘋狂的,詭異地愛著她!”

秦海再次否認:“不對,不對!你搞錯人了,你愛那個女人,和我沒有關係!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殷瑾瑜傷心地低吼道:“怎麼可能沒有關係!她就是你最愛的女人,你唯一愛過的女人!龍靈年!”

秦海不斷後退,慢慢遠離殷瑾瑜:“你,你搞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她!我根本不認識她!”

殷瑾瑜知道他不願意回憶起那段往事,他放緩了語氣,輕聲說:“你不願意回憶沒關係,你與她的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與我哥哥的故事。”

“那年我要進京趕考,哥哥為了給我準備盤纏,四處打工,還要上山採藥換錢。”

“他有一天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渾身是血,溼漉漉的女人。”

“然後,我就經常能撞見龍靈年正在和我哥哥幽會。在荒郊野嶺,在自己的破屋子裡,在乾草堆上,在廚房的柴火堆上。她們甚至還在這裡,他們擁抱,親吻,說著好聽的情話。龍靈年說,她喜歡我哥哥。”

“但當時哥哥已經快三十歲了,我掙的錢仍然不夠花。哥哥和龍靈年的關係沒有持續多久,哥哥就開始為了生計發愁。他以前從來不愁吃穿,自從和龍靈年在一起後,他慢慢開始酗酒,開始賭博,甚至開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為了能得到錢。”

“哥哥不讓我進京趕考了,因為他的錢都要給龍靈年花,甚至,他變賣了所有的家產。”

“龍靈年只是隨便和哥哥玩玩,她轉身就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我在反過來賺錢養哥哥和她的時候,她在別人床上。”

“哥哥在想辦法掙錢,甚至是偷盜給她買新裙子的時候,她在別人床上。”

“我在嚴冬臘月,用凍得通紅的手,去河邊洗衣服,洗得手通紅,被凍爛時,她在別人床上。”

“我到處打工掙錢,甚至當乞丐,只為了讓他們有吃有穿,哥哥卻將錢全部奉獻給了龍靈年,我的所有努力,都沒有任何意義。”

“但那個時候,我只是很失望,試圖勸哥哥與她分開。”

“可是哥哥與我決裂了。他不要我這個弟弟,他只需要龍靈年。”

“他知道我對她有意見,於是將她藏地牢牢的,不讓我見她一面。”

“他以前甚至從來沒有和我吵架過,他以前從不會不聽我的話,他說過,我是他的弟弟,是他最親的人。但那天,他為了龍靈年,和我決裂了。”

“我那時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痛苦地勸他,他卻和我說,他的一生所愛就是龍靈年。”

“直到後來,龍靈年遇見了六皇子,於是,她徹底捨棄了我的哥哥和一眾情人。那個時候,我哥哥已經流落街頭了,但他仍然執拗地愛著她。”

“他為她做下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他也毀了,而哥哥始終看不明白,龍靈年從來沒有愛過他。”

說到這,殷瑾瑜的聲音開始哽咽:“他不依不饒地追上去,甚至乞求她帶他走,哪怕是當一個奴隸。”

“可是那個毒婦,卻一腳把他踹下臺階,轉身便跟著六皇子離開了。”

秦海被殷瑾瑜的恨意驚到了,啞然失聲道:“所以,你哥哥是死於他們之手?”

殷瑾瑜的眼眶已經通紅,他用力抓住秦海,指甲掐進我的肉裡:“不,故事還沒有結束……在我哥哥繼續爬起來追上去以後,你知道龍靈年說了什麼嗎?”

“她笑著說,你不是還有一個很疼愛的弟弟嗎?我要的是對我一心一意,心裡只有我的,你還有別的關心的人,所以我不要你……除非,你只剩下我了。”

“然後,我哥哥就真的那麼做了,他磨了刀,想殺了我,讓我為我鋪路,讓他能夠順利在她身邊。”

“但我哥哥那麼善良啊,他最終還是不忍心,於是,他親手剜下我的雙眼,假裝殺了我,拿去交差。”

“可龍靈年當然是騙他玩的。六皇子挑斷了他的手腳筋,他跪在龍靈年面前,說自己已經殺了他最愛的人,龍靈年卻只是笑著讓他好好看看,自己究竟是什麼東西,也配得上她嗎?”

“等到他徹底失去希望,龍靈年與六皇子直接殺人滅口,將我哥哥,丟進了屍骨堆中。”

殷瑾瑜整個人彷彿被記憶與情感的漩渦包裹,喘不過氣來:“被剜去雙眼的那一天,也是這樣一個雪夜。我好疼啊,真的好疼……”

“而那個毒婦,卻與六皇子比翼雙飛,眾星捧月,高高在上。”

“她徹底毀了我的哥哥,也毀了我。”

“所以,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讓她也嚐嚐我哥哥的痛苦,讓她死在我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