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鐵雙手在床上摸索半天,不見人影,忽然感覺後方站著一個人。
此時樓下的聲音也一同傳來,知道事情敗露,他只好裝作無事發生,雙手再次在床上摸索,只是這次,他摸的是被子。
“師……姐,你沒事吧!”落言快步衝進房間,著急的打量屋內。
“我沒事。”說著,黎蘇拿出火摺子點燃蠟燭。
李大鐵疑惑這人何時從他背後移動到蠟燭旁的,竟一點聲響都沒有。
蠟燭點燃,落言看清來人居然是李大鐵,多少有些看不懂,“是你?你在這幹什麼?”
李大鐵慌亂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佯裝驚訝的放下手裡的被子,“呀!這間房居然是這位小娘子住,是我冒犯了。”
“我還以為這間房沒人,我家娘子也沒同我說,我平時喝了點酒怕吵到他們娘仨,都是一個人來這間房睡。”
落言自然是不信他這套說辭,“你放屁,門是朝內鎖上的,你開門會不知道?”
“沒呀,根本沒上鎖啊!”李大鐵矢口否認。
黎蘇心裡還惦記著樓下“嬰兒”的事,不想與李大鐵這種人多費口舌,轉身朝門口走去,“下去看看。”
落言白了李大鐵一眼,緊跟在黎蘇身後離開房間。
李大鐵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也跟了出去。
幾人來到樓下,林塵正在與黃月紅說著什麼,但黃月紅閉口不談,也不讓林塵靠近廚房。
林智不悅,“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麼提防我們,肯定有鬼。”
黎蘇走到幾人跟前,“出什麼事了?”
落言努力回想,“我好像聽人說有嬰兒。”
言語間,落言眼神看向林塵,“是你說的,對吧!”
林塵沒有否認,只是對黃月紅說道:“若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可以說出來,興許我能幫到你。”
黃月紅聽後露出瘮人的嗤笑,“幫我?怎麼幫?”
幾人面面相覷,對黃月紅的反應覺得越發詭異。
這時,李大鐵也著急忙慌的跑下樓。
黃月紅看見他的一瞬間,眼神裡充滿怨恨,咬牙切齒道:“是他,全都是他讓我這麼做的。”
眾人的目光移到李大鐵身上。
李大鐵慌亂不已,但仍強裝鎮定,“瘋婆子,我……我讓你做什麼了?”
“是他告訴我,若我再生下一個男娃,他就不會再出去尋花問柳,會待我們娘仨好。”
“可是……”黃月紅看向廚房,表情痛苦,“我生下的是個女娃。”
一聽這話,黎蘇瞳孔驟縮,僅思索一秒便衝進廚房,在門後抱出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嬰。
在場的幾人見到女嬰慘白的模樣,既震驚又難受。
同時也好奇,這家人對這個女嬰到底做了什麼?
李大鐵見到那該死的嬰兒,頓覺有些反胃。
黎蘇看著懷裡即將瀕死的女嬰,她清楚已經無力迴天,臉上也顯露出濃濃的殺意,冷聲問道:“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既然事情已經被幾人知曉,李大鐵也沒打算藏著掖著,反而露出鄙夷的神色。“一個女娃,死了就死了。”
黎蘇的殺意更濃了,“你說什麼?”
“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這是我家的娃,我們要怎麼弄你們管得著嗎?”
“這是一條無辜的人命。”林塵沉著臉。
李大鐵無比嫌棄的看向女嬰,“人命?我看是賤命,我早說出生當天就該弄死,是這臭婆娘不聽勸,非說什麼不吉利,那我只好讓她自生自滅。”
“她也是命大,足足撐了七天,現在才死。”
李大鐵輕描淡寫道,似乎這名女嬰與他毫無關係。
在場的幾人聽到這話,震驚的同時又怒火難平。
“你還是人嗎?”落言上前揪住李大鐵的衣領。
李大鐵笑著發問,“怎麼?難不成你們還敢動手打我?”
這副潑皮無賴樣,讓人恨得牙癢癢。
“我有什麼不敢……”落言拳頭緊握,剛到半空便被黃月紅一把拉住。
“別……別打他……”
“你還護著他?”
“他是我兩個孩子的爹,他要是出事了,我們全家怎麼辦!”
落言緊握的手鬆了幾分。
李大鐵順勢開啟他的手,不滿的整理衣襟。
黎蘇對夫妻二人的態度很是不解,“你們已經有兩個兒子,多一個女兒有何不可?”
黃月紅暗暗低下頭,不作言語。
李大鐵吐了一口口水,“呸!女兒?那是賠錢貨,吃閒飯的東西,若是長大了跟人跑了,養她的銀錢誰賠我。”
這話也刺痛了黎蘇,她也是被人丟棄,後被周燁撿到帶回夜影。
難道自已也是被人用這種理由丟棄嗎?就因為是女兒?
“呵!”黎蘇冷笑一聲。
十多年來,她見過太多,有些人一出生什麼都不用做便寵愛加身,只因是男子。
而有些人同樣什麼也沒做,只因是女兒身,便被這般肆意踐踏,丟棄。
“男子的命是命?女子的命不是命?”
“你們未經她同意生下她,又這般虐待她,這對她來說公平嗎?”
“養子女不是因為愛嗎?難道只圖回報?”
“公平?”李大鐵有被黎蘇的氣勢嚇到,但仍態度強硬,在他眼裡,黎蘇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能掀起什麼風浪,“什麼公平?在我這裡我就是公平,即使天王老子來了,他也奈何不了我。”
“你不怕見官嗎?”林塵發出疑問。
“見什麼官?我處置自已的娃,犯了什麼罪?我只是沒給她吃喝,又沒動手打她,官府能拿我怎樣?”
李大鐵話音微頓,繼續道:“你們知道一個村一年死多少娃嗎?溺死的女娃更是多了去了,還不算生病去世的,官府都懶得管這些破事,你們又湊什麼熱鬧。”
“世間不平之事太多,你們管得完嗎?”
這話雖然難聽,但卻是事實。
一年因為各種疾病死去的嬰兒、孩童不計其數,要是再鬧一場瘟疫,全村也活不下幾人。
林塵明白了李大鐵話裡的意思,尋常百姓的命在這個世道,本就不值一提。
想到這裡,他原本堅定的眼神變得有些猶豫,甚至有些無奈。
“以一已之力行力所能及之事,我既遇見,又豈會放任不管?”黎蘇反駁道。
她從沒把希望寄託在官府身上,一般對於這種看不慣的,她都自已動手讓那人去見閻王。
林塵聞言有些震撼,是啊,世間不平之事太多,雖不能平所有,但既然遇到了,又怎能坐視不管。
沒想到自已的覺悟,還不如一個小女子。
“況且,單你想對我行不軌之舉這一條,就足以讓你喪命。”
說話間,黎蘇眼神掃向黃月紅,見對方聽到這話並不驚訝。
“什麼!你居然敢……”落言怒不可遏。
林智恍然,“哦……難怪你給他們兩間房,目的在這。”
“少……少胡說。”李大鐵眼神閃躲,“我只是進錯房間。”
黎蘇沒有理會他的說辭,而是緊緊盯著黃月紅,“你知道?”
黃月紅面露心虛,“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看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所以你才要求我不要出門,不止我一個人受害者?”
黃月紅被黎蘇追問的啞口無言。
“你不阻止?反而默許?”黎蘇越發覺得面前的女人窩囊至極。
“我阻止有什麼用?”黃月紅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崩潰大喊。
緊接著小聲啜泣,“我只是……我只是……只是個婦人,我又能做什麼。”
“你這般看輕自已,誰又會看重你。”黎蘇出聲道。
黃月紅瞬間愣住,四周一時寂靜無聲。
清風拂過,猶如一道凜冽的刀子扎入黃月紅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