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一步步走到裴行遠面前,開口喚了一聲,“裴行遠。”

她看見他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而後慢慢抬起眼皮看她。

四目在空中短兵相接。

溼淋淋的眼睛、面龐和呼吸,她想起第一天來沈府的時候,惶恐、無措、心跳如擂鼓。

“我幫你。”她終於開口道。

這段時日,她是看過柳姨娘給她的一些圖冊的,對男女之事大概瞭解一些,除了赤裸相對,也有其他的法子的。

“外面的人,大概就是知道你這樣,才鍥而不捨地找你吧?”

“你不想叫他們抓到吧?也不想叫他們看見跟我在一起吧?”

“我幫你。”她再一次開口,語氣是堅定的,“不過你要答應我,暫時先別管我和杜況的事,可以嗎?”

說完這些話,沈清歡像是完成了一樁艱鉅的任務,屏息等待著。

良久,裴行遠啞聲道,“不必,等外頭人走了,你出去便可。”

沈清歡僵住。

她似乎看見那一錠錠銀兩,從她眼前閃過,飄然離她遠去。

這怎麼行?

“你信不信我告訴外頭的人?”她威脅道。

“那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事告訴沈懷明?”裴行遠陰沉沉道。

“你……”沈清歡瞪大雙眼。

“別忘了,你還沒帶我見過那人。”裴行遠說著,又別開眼,“外頭靜了,你可以出去了。”

沈清歡抿了抿唇,拂袖而去。

她開啟門,推開一半櫃子,出了暗室。

這天殺的裴行遠,你往後最好別有求到我的時候!

沈清歡忿忿地想著,腳才邁出房間的門檻,就見廊道盡頭還有人在。

她下意識地撤回了腳,利索地關上門。

本想著等一會兒再走,誰知竟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真是奇了,怎麼光逮著這裡不放,都找多少回了?

沈清歡來不及多想,一個咬牙,又推開了櫃子,進了暗室。

等人進了暗室,關上門,她忽然反應過來,她躲什麼?

她又沒跟裴行遠在一塊,看見了糊弄幾句過去就得了啊!

簡直了!

沈清歡嘆了一口氣,正想開啟門,一隻更有力的手壓住了門板。

轉頭看時,裴行遠已經欺身靠近,攔在她身前。

“為什麼又回來?”

“我……外面人還沒走乾淨呢!”沈清歡忙道。

她這會兒心又怦怦跳起來,也不敢抬眼。熱烘烘的呼吸拂在她面上,總覺得這人比剛才那會兒恐怖多了。

“我……你……我馬上走……”

“你幫我吧……”裴行遠的聲音響了起來,帶了點懊惱和頹喪的味道。

她一下子僵住,抬眸望了過去,“什麼?”

“你方才說的,我答應你……”他望著她,慢慢說道。

“啊?”沈清歡早先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被拒絕,這下人又突然答應了,她毫無防備,忽地又有些猶豫了,“你剛不是還說……”

裴行遠閉目,有些沮喪似的,“我以為……我自已能解決,但是……”

沈清歡臉龐忽地熱起來,又想起方才的屈辱,開口道:“裴行遠,你這是在求我嗎?”

他掀開眼皮,望了她一眼,頭又慢慢俯下,抵上門板,又像伏在她肩頭似的,聲音響在她耳畔,“……是。”

沈清歡眼睫顫個不停,心裡仍盤算著要怎麼為難他一番,最後還是作罷,怕弄巧成拙。

她輕聲道:“那便說好了,你先不要管我和杜況的事。”

“……嗯。”

話音剛落,屋內便陷入了安靜。

沈清歡只覺得手足無措,裴行遠慢慢抬起頭,望著她,目光閃動。

他握住了她的一隻手,將她的手慢慢地帶了過去。

她的臉本就發燙,此時更甚,也不願再看著人,扭頭望向別處。

裴行遠也別過臉,同時發出了一聲極低的喟嘆。

……

張媽再度回到西苑,朝沈夫人使了個眼色。

沈夫人眼皮忽然一跳,跟沈老夫人說了句話,便起身離席。

“如何了?”沈夫人問道。

張媽面上出了些汗,垂首道:“不知道為何,竟找不到人。”

沈夫人擰起眉頭,“怎麼會找不到?各處都找過了嗎?”

“前院各處都找過了,連翠竹軒也派人去問過,沒回去呢!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我叫人連著搜了好幾回,還是沒有。”

“這倒是奇了。”

“我瞧著,他那小廝好似也在尋人呢!”

沈夫人略思索了會兒,“罷了,能找的地方再找找,別太聲張,也別隻叫我們院裡的人找。”

張媽應了聲好,又有些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便說。”

“是,”張媽忙道,“我剛才看見那裴行遠進了見春閣,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姑娘,像是……”

“是誰?”

“像是二小姐。”

沈夫人眉心一動,“這兩人還有交情?”

“我也是納悶,所以在那找了很久,沒見著人。”

“說起來,沈清歡也消失好長一段時間了……”沈夫人沉吟道。

“那依夫人看,是要繼續還是……”

“找吧!老夫人不是在問著嗎?到琅園也找找,後院各處也看看。”

“是。”

沈夫人回到席上,湊到沈老夫人耳邊道:“母親,方才下人來回話,說沒找著行遠呢!”

“哦?這小子,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已經多加了人手,在找著呢!”

沈老夫人嗯一聲,又有些擔憂道,“他方才喝了好些酒,不會跌在哪兒了吧?”

“我方才看著他走出去,似乎還好。”沈夫人寬慰道,“行遠酒量一向還好的,母親別擔心。”

沈老夫人點了點頭。

“不過……不知為何,清歡這孩子也出去有些時候了,還沒回來呢!”沈夫人奇道。

沈老夫人皺了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柳姨娘這時也注意到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望著沈清歡的位置,她便起身給沈老夫人敬酒,解釋了一通,說清歡人不舒服,這會兒回了院子。

沈老夫人問:“可還好?”

“最近這陣兒不是睡不好嗎?昨兒許是吹了風,在這坐了會兒,便有些撐不住了。”柳姨娘道。

“歡兒動不動就生病,可得好好調理一番。”沈老夫人道。

“我知道的。”

另一邊的沈夫人,面上似笑非笑,但也沒再說什麼。

柳姨娘暗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