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樓。

齊昀倚在窗邊,望著浩浩蕩蕩的那一堆人馬,感嘆道:“看來這沈老夫人,也拿這沈懷明沒轍了。”

裴行遠垂眸,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酒。

“哎,你那妹妹不會對你陽奉陰違,壓根就沒說吧?”

裴行遠拿著酒杯的手指一頓,“她不敢。”

“你就那麼確定?說不定她看那杜況一表人才,臨時改變主意了。”齊昀從窗邊離開,坐到裴行遠對面。

“那日在雲臺山上,她看見杜況時那個嬌羞的樣子,我可是親眼見著了,”齊昀道,語氣是信誓旦旦的。

裴行遠捻了一顆花生米,嘴角勾了勾,“她傻嗎?去嫁一個不愛她的人。”

齊昀一臉恨鐵不成鋼,“哎,所以說,你這人沒經歷過那些個情情愛愛的,就是不懂。”

“有些人哪,只要認準了,就是願意死心塌地等著,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人都願意去。”

“再說了,那杜家又不是一般的家境,她嫁過去也不吃虧,到時候這杜況浪子一回頭,這日子不也美滿得很?”

裴行遠掀起眼皮,閒閒地睨了他一眼,“齊昀,你究竟想說什麼?”

齊昀搖著扇子,輕咳一聲道:“你跟這沈二小姐是不是還有什麼淵源?”

“你覺得能有什麼淵源?”

“我這不是不知道嘛?”齊昀朝他湊近,“我可是聽說了啊,那天你放她進你院裡頭了,還讓人給你煎藥!”

“看來竹柏是留不得了。”

“哎哎哎,你幹嘛為難人竹柏呢?”齊昀忙不迭停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嘛?他又沒給別人說,連我都說不得嗎?”

裴行遠沒有吭聲,又捻了一粒花生米扔進嘴裡。

“我說,你要是對人姑娘有意思,就直接說唄,不丟人!也這個歲數了,可以考慮考慮了。”齊昀自顧自道,“雖說是沈家人,不過她不一直在外頭嗎?跟那些事也沒摻和,伯父伯母要是泉下有知,應該也不會怪罪你……”

他講得正入神,完全沒有察覺到對面的人,眼神越來越危險。

“你最近是不是事兒太少了?”裴行遠冷冷道。

“怎麼可能?事兒多著呢!”

“那你還有心思在這管這閒事?”

“我這不是……看你在這大費周折地,不得勁兒唄!”齊昀優哉遊哉地開腔,“要換了我,直接就把杜況的事捅出去,一了百了。”

“他又沒得罪我,有其他的法子可試,我何必把這事鬧大?她那邊就是幾句話的事,若是能成最好,不能成,再捅出去也不遲。”

“哎,你就別解釋了……”

裴行遠這下是真生出點不耐煩來了,慢悠悠地活動著手腕,“皮癢了是不是?”

齊昀一個箭步溜得老遠,打著哈哈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不說了行吧?”

裴行遠淡淡地瞥他一眼,手終於是恢復原來的樣子。

齊昀鬆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袖,踱到門邊,又不怕死地開口道:“不過,你要是這方面有困擾,也可以來找哥哥我,我……”

話還沒說完,裴行遠眼神便直逼過去。

齊昀住了嘴,一個跨步從房間裡逃了出去,“我走了,有事兒先走了……”

耳邊終於清靜下來。

裴行遠獨自一人,就著小菜喝完一壺酒,揚聲喊來小二結了賬,緩步走出了醉春樓。

他沒由來地想起齊昀剛剛說的話,心裡嗤笑了一聲。

他是不信沈清歡會為了一個男人就將自已放置在不利的位置,一個從小就吃不飽穿不暖的人,怎麼會只執著於情愛之事?

不過她要是真的對人有意思,他也只得對不住她了。

他想著沈老夫人辦壽宴的時候,沈懷明估計會大辦,是個好機會。

沈清歡原以為這幾日裴行遠便會找她,但實際上卻是一點訊息也沒有。

她心裡有些打鼓,不知道他會想什麼法子出來。

本來是想著主動去翠竹軒找人,沒曾想現在一出琅園,就有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她是哪哪兒也去不得了。

柳姨娘樂此不疲地替她張羅著嫁衣,沈老夫人也送了幾樣貴重的首飾來,就沈夫人也意思著說替她去金樓打多幾樣飾品。

老實說,現在她心裡真有點想把這些首飾收起來,找個機會從沈府溜走,再也不回來了。

這些個東西,她拿去當鋪一當,雖說不能大富大貴,但儉省點,也能捱好一段時間了。

那勞什子裴行遠,她還怕他的威脅嗎?

可是,柳姨娘怎麼辦呢?會願意跟她走嗎?

在青州的時候,她還許諾過,以後要給柳姨娘養老送終。

她要是跑了,柳姨娘會因為她受苛責嗎?若是有一天被沈懷明冷落了,柳姨娘無父無母,膝下又沒個一兒半女在,沈府的人會怎麼待她?

唉!

思來想去,她還是狠不下那個心來。

沈清歡就這麼心事重重地過了幾日,沒等來裴行遠,卻等來了杜況的邀帖。

她實在是有些意外。

沈家不叫她輕易出門,但是杜家人的邀約,還是爽快地放她去了。

他們約在清陽湖畔。

走了好一會兒,她才在一棵柳樹下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杜況臨湖站著,手裡拿著一隻竹簫,秋風蕭瑟吹過,揚起他的衣角,頗有那麼幾分風雅的意味。

沈清歡輕咳了一聲,湖邊的人便回過身來。

“沈小姐。”杜況行了個禮。

“杜公子。”她也回了個禮。

等了半晌,她率先開口道:“不知杜公子今日約我來,所為何事?”

杜況揚眉笑了笑,“我們是訂了親的,非得要有事,才能約你出來麼?”

沈清歡略皺了眉頭,並不想應他這話。

她自小成長的環境裡,見到的其實多是一夫一妻,來了沈家之後,才對妻妾這些有了比較明晰的認識。但在她心裡,對成婚後的期盼,仍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前不久才親眼見到過杜況和別人親密無狀的模樣,實在是很難把他跟自已綁在一塊,更別說將他當成未來夫婿來看了。

她端著客氣的笑,“杜公子不如開門見山吧?”

杜況望了望她身後,壓低聲音道:“我猜,沈小姐跟我一樣不滿意這樁婚事吧?”

沈清歡心中驚疑,抬眸看他。

“我也知道,你那日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