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治舞?
這個名字李楓山毫無印象,但能夠被請到這裡主持開會的人,想來地位不會低。
“張啟中昨天晚上找過我,跟我說了很多話,主要是涉及精神病理學分析的東西,但在臨走時,留下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你們有誰猜得到嗎?”
快告訴他,快告訴他,我看見了。
“我看見了。”
李楓山脫口而出,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他也沒想到心裡的聲音一響起,他不受控制地就說出了那句話。
“嗯?”
孫治舞眉頭一挑,頗感意外,從C位起身,走到李楓山跟前,看了他好一會兒,道,
“你叫李楓山?”
“是,孫老,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
“不,你沒說錯,我那天晚上聽到的就是這句話。”孫治舞眼睛微眯,“那麼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是說,你也遇到了一些特殊情況?”
“不,只是我的腦子裡沒來由地冒出了這句話。我也沒想到自已答對了。”
還不能告訴他昨天發生的事,還沒有完全瞭解他。
“這樣嗎?”
孫治舞陷入了沉思。
“小李,你好好想一下,昨天張院長不是說散會後給你那份資料嗎?他有沒有說什麼其他的話?”
一個面色和善的老教授緩緩開口。
“那倒沒有,張院長將資料交給我後就讓我走了,我當時也沒多停留直接就離開了。”
“好的,那你們還記得他以前做過什麼怪異舉動,或者說過什麼奇怪的話嗎?”
“這倒還真有一件事,你不提醒我都要忘了。”
說話的是個叫盧雲逸的人,他眉宇間透著一種英氣,雙目炯炯有神,看不出已經五十多歲,想來年輕時也是個俊朗的人。
“說來聽聽。”
孫治舞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上個星期六,我跟老張在街上碰到了,他當時說什麼一個人要是突然來到另一個世界會發產生怎樣的蝴蝶效應,我當是玩笑話就沒太在意,現在想想,他應該早就發現了點什麼東西。”
“那按照這個思路分析,算不算陰謀論?老張發現了那幾個病患提到的‘隱秘’,然後被神秘力量逼得自殺。”
楊玉健陰沉著臉,一臉不痛快的樣子。
雖然很不願意相信鬼神之事,但最近離譜的事情太多了,他也對自已的判斷充滿了懷疑。
其他人聞言,頓時陷入了沉默。
楊玉健的醫學地位,讓他說的話有著極高的可信度,他都這麼說了,那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沒別的想法。
說不定那個張啟中只是透過這種特殊方式去往另一個世界了呢?
李楓山被自已油然而生的猜測嚇了一跳,他原本只想著恩師張啟中可能在生活中遭遇了一些難與人言的困難,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
直到那天晚上,與“祝添”的交談讓他對這個世界都逐漸改觀了很多。
他越發確信,那種跨越人體介質的隔空對話是存在的,他可能就是在朱正這些人之後再次遇到這種情況的人。
如果有人能對別人進行思想上的控制,那為什麼沒人能透過特殊的方式進入另一個世界呢?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其實我還想聽聽小李的想法,術業有專攻,你也算是精神病科中的新興之秀了,事情既然已經牽扯到鬼神層面,不妨你將自已更大膽的言論說出來。”
孫治舞的眼神中充滿著鼓勵之色。
“孫老,是這樣的,我覺得,如果硬要涉及鬼神的話,那張院長有沒有可能進入另一個世界?”
“這不是胡鬧嗎?”
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
“哈哈哈哈……”
孫治舞忽然哈哈大笑,像是發現了非常有趣的東西,樂呵呵地看著李楓山,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想必你也認識了祝添吧?”
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李楓山只覺得後腦一涼,原來,那幾天沒來由的心慌感是因為這個。
他或許早就被孫治舞注意到了。
這個老人,果然很不簡單。
“祝添是誰?”
“你認識嗎?”
“不認識……”
底下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孫治舞到底在講什麼。
“好了,好了,迴歸正題,結合盧雲逸和李楓山的看法,我大致已經猜到一些事情了,還是有機會的,至少沒有預期的那麼晚。”
眾人:???
在接下來長達兩個小時的會議中,孫治舞講了很多有關神經與意識的理論,雖然個別地方聽著很玄乎,但可能暗含的深意只有李楓山一個人明白。
孫治舞自始至終的目的,極有可能就是為他而來,將一些不便為外人所知的東西變相地講給他聽。
這種行為像不像另一個世界來的信使呢?
本不在一個世界,卻透過孫治舞這個介質來建立聯絡。
……
某個小茶館的包間。
“我孫某人當初是算命的,給北城楚家算過一命,他們的香火本不該斷絕,但後來出現了一個意外的變數,並以此觸發一連串的蝴蝶效應,才導致了他們楚家的徹底沒落。”
“現在想想,那個變數,應該就是祝添吧。”
“孫老,您總是提到祝添,那在這個祝添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祝添啊,這個人說實話我也不是很瞭解,但從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有種強烈的預感,他不對勁。”
“我知道楚家家主的兒子是他殺的,但我仍然不明白他是透過什麼方式達成目的的。”
孫治舞忽然咳了一聲,“你應該會疑惑,我為什麼跟你講到他殺人的事,其實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
“但就目前來看,你並沒有普通人那種驚恐與不安,你的心理素質遠比我最初預期的還要強大,是個可塑之才。”
“孫老,你說的這些,我能相信嗎?”
“小李,你是聰明人,你有自已的判斷與考慮,這些都是我不能去左右的。但我能告訴你一點,你不應該跟祝添存在什麼複雜的聯絡。”
“您的意思是,他以後還會找上我?”
孫治舞笑而不語,只是靜靜地喝了口茶,李楓山見狀,也大致猜到了答案,便不再說話。
“夸父追日和后羿射日的神話故事你一定聽過吧?”
好一會兒,孫治舞悠悠開口,
“他們都有相似的目的性,都是針對太陽,我一直覺得將追逐太陽比作追求光明是不貼切的象徵,是不理智的行為。人的不正當作為,怎麼能因為這個原因就將罪責強加給上天呢?還要怪上天無情,真是荒謬得可笑。后羿射日,其實違背了上天的旨意,如果真的有九個太陽,那也是順其自然的結果。”
“無論夸父還是后羿,其實都有一種典型的博愛情懷,這是對自我的不負責,用你們現在的話來講,就叫‘聖母’。”
“所以李楓山,”孫治舞的眼神忽然變得玩味,“難道你也想為了那些不必要的東西,摧殘自已原本健全的人性嗎?”
“如果你有近乎神明的能力,你會幹這些愚不可及的事嗎?甚至最後是犧牲自已?”
李楓山怔住了,他作為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一時竟想不出任何話來反駁,或者說,他變相地認可了孫治舞的觀點。
“你好好想想吧,張啟中的事,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引子,後續的話,看似荒唐的事會變得越來越多的。”
說完,孫治舞便起身朝著大門走去。
“說實話,那老傢伙我一直覺得很有意思。”
這次是祝添。
“怎麼說?”
李楓山出奇的冷靜讓祝添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道,
“心理素質越來越強了,好事,好事。話說回來,那個老傢伙當初也算和我有過接觸,他想幫我來著,我當時應該是個膽小鬼,有人還要殺我,唉,三言兩語講不清,算了不講了。”
李楓山沒管祝添到底在講什麼,他只感受到他的價值觀似乎在發生變化。
怎麼形容呢?
就哪怕一個人突然橫死在他面前,那種作為醫者的仁德之心也不會被喚起。
他忽然覺得,人的生死本就是註定的,既然如此,為什麼自已一定要充當他們生命中的變數呢?他把自已完善好不就行了嗎?
“李楓山,說實話,我能感受得到,你是一個內心封閉了太多東西的人,你就應該找個合適的契機將它們統統釋放出來。”
“或許吧。”
他輕輕嘆了口氣。
有時候,我連我自已都看不透,我也不知道我在隱藏什麼。
……
“安琳,我想好了,我們要個孩子吧,那種東西以後就不用了。”
編輯完資訊,李楓山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覺來到當地的一個小公園,眼見風景不錯,索性找了個長椅坐下。
他盯著天上的太陽,漸漸看出了神。
他彷彿看見一個人,正用雙手捧著炙熱的太陽,哪怕身體被燒得幾乎變成焦炭也毫無掙扎,直至死去。
應該是想完成自已的什麼心願,可惜沒能做到。
那太陽卻好像得到了某種補給,熱度變得更高,直接將那個人完整地吸收進體內。
一切恢復正常。
忽然,一滴冰涼落到他的手背,他才驚覺他哭了。
莫大的空虛感與無助感支配著他,此時,他感覺自已就像個受盡委屈又找不到人傾訴的可憐孩子。
他就那麼無聲地哭泣,直到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坐到他旁邊,遞了張紙巾。
他慢慢抬起頭,見來人是個很眼熟的女人,可腦子裡硬想不起來,便象徵性地抬手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
“李主任,好像打擾到您了,但我還是想知道,祝添到底怎麼樣了?”
李楓山想起來了,這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人叫黃子玲。
他看著黃子玲沾滿鮮紅的雙手,平靜地說道,
“你知道了一些事情,想去找他,對嗎?”
“嗯。”
黃子玲沒有猶豫,認真點了點頭,臉上洋溢著一種病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