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沒有煙味,明顯是沒開火。

平時都是這個點回來,早飯已經準備好端上桌,她不是說習慣早起,在他們家住做點早飯是應該的嗎?

望一眼東屋,走過去推了推門,門開了。

“素……”

裡面沒有人,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頭擺著一個包裹。

他開啟看了看,是妻子女兒的衣衫。

心裡一驚,她是想帶孩子離開嗎?

莫名有些心慌,忙起身出屋,迎上李秀禾尷尬的笑臉。

“景淮,不好意思,我今天起晚了,做早飯時間可能來不及,要不我去食堂打飯回來吧。”

鹿景淮腳步一頓。

剛才她不是說去端早飯嗎?

還沒做,怎麼端?

不過他急著出去找妻兒,沒來得及細想。

“不用了,你們自已做飯吃吧,我會去食堂吃。”

扔下這句,他急匆匆出門。

李秀禾原本笑著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陰沉著臉看向門敞開著的東屋,繼而又笑了起來。

不在家啊,不在的好啊。

一大早就出門,顯然是氣還沒消。

晚上裝飯時她故意裝少,丟半碗到耗子洞裡,問一句家裡沒糧了嗎怎麼煮這麼少飯,鹿景淮就把七寶的飯給了瑩瑩。

看吧,他對瑩瑩比親生女兒還上心。

氣死溫素嵐。

她知道昨晚鹿景淮是睡在堂屋,兩口子的裂痕越來越大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徹底破裂了。

呵,她盯上的人,怎麼可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系統,知不知道溫素嵐去哪了?”

等了一會沒回答,她皺眉,“系統,系統你在嗎?”

嗯?

這破統子又去哪玩了?

不管了,肚子餓了,先做飯吃。

難得那賤人不在家,她就做點好吃犒勞自已和閨女吧。

藏著好東西卻不能吃,真是憋屈。

她笑盈盈的再進廚房,幾秒後煞白著的跑出來。

鹿景淮跑出院子後,迷茫的站在路口,不知該往哪個方向。

平時他根本沒關注妻子的社交,並不知她與哪家的家屬熟絡。

而且一大早,家屬應該在家裡準備早飯,她臉皮薄,不可能飯點上門。

那她會去哪?

腦子一熱,他跑向食堂。

想著她在氣頭上,不做早飯會帶孩子來食堂吃。

路上遇到張磊妻子趙紅玲,她拎著個籃子,裡面躺著幾個飯盒,顯然是剛打好早飯。

“鹿營長,今早怎麼來食堂吃?素嵐應該做好早飯了呀。”

鹿景淮張口就問:“趙同志,看見素嵐在食堂打飯嗎?”

趙紅玲臉色古怪起來,“鹿營長,素嵐她又沒有錢票,怎麼打飯?”

兩家隔壁,走得還算近。

作為女人,最不恥男人向著外人。

那女人那麼明顯的司馬昭之心都看不懂,真是瞎了狗眼。

趙紅玲就是故意這麼說的。

更何況她說的也是事實。

眼前的男人,拿津貼不給妻子,反而給一個外人,讓一個外人持家,夠可笑的。

鹿景淮能坐上營長的位子,腦子還是有的,一聽這話,就知道對方是在刺他。

眼下他著急,只得硬著頭皮問:“趙同志知道她會去哪嗎?”

看吧,妻子的去向,竟然要問外人。

不過這個外人還真可能知道,但就是不想告訴他。

“不知道。”

說完她就走。

跟拎不清的人,說多一句都是對溫熱的豆汁不敬。

她要回家吃油條喝豆汁,才懶得理這種沒腦子的人。

鹿景淮看出來了。

她知道妻子在哪。

沒多想,攔著人繼續問。

“趙同志,請你告訴我,她帶著孩子,我不放心。”

嗤。

不放心個屁。

昨晚孩子都不見了,還不是聽那娘們在海邊哭唧唧。

趙紅玲輕嗤一聲,想了想,還是說了。

“你去村子看看吧,她平時會去幫符奶奶幹活。”

頓了頓,她加重音量,“符奶奶會給她們母女吃飽飯。”

留下這句,她扭頭就走。

外人都知道母女倆艱難,一家之主卻完全看不見。

要不是女人本就難,還有孩子,她都想勸溫素嵐離婚了。

戰場上你是英雄,在家裡,頂多是狗熊。

配不上那麼好的妻子。

問到去向,鹿景淮拔腿就往外跑。

島上只有一個村子,離的不遠,走路就小半個鍾,他人高馬大腿又長,腳程快,沒多大會就到了。

符奶奶他見過,無兒無女的老人。

老伴和兒子都獻身給國家了,三重烈屬身份,有部隊照顧,在村裡過得還算不錯,就是孤單。

一次趕海,溫素嵐幫過扭到腳的老太太 一來二往就熟絡了。

平時心裡堵,溫素嵐就會來找老太太聊天,給她做做家務。

老人都喜歡勤快的孩子,家裡被打掃得井然有序,劉老太高興得很,讓她常帶孩子來玩。

每次都會讓母女留下吃飯,理由是她一個人吃不香。

溫素嵐知道她是可憐她們母女,為了女兒,她厚著臉皮留下吃飯,吃完飯就幹更多活了。

洗衣服,屋裡除塵,清被子,修屋子,曬海味……

只要她在,老太太除了自已動手吃飯和上廁所,什麼都不用做。

朝霞初升,映紅整片大地。

籬笆小院已掛滿衣衫薄被,未擰盡的水滴下,落入塵中,蕩起細微的灰末。

揹著光,一道纖弱的身影在掃著院中的落葉。

洗得發白的衣衫,因著炎熱的夏日,半溼半乾的沾在身上。

鹿景淮這才看清,原來妻子的身形這般纖細。

那腰,他一個手掌就能握住。

以前,她也瘦,小腰盈盈一握。

但好像至少沒現在這麼細。

所以,她真的瘦了。

心頭沒來由的鈍痛。

女兒那句“餓肚子難受”縈繞耳邊。

原來,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妻兒真的在受苦。

他一個營長,竟然比不上一個副營長那麼會養家。

眼眶一熱,有什麼東西想要奪眶而出,先出來的是一個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兩隻小手一邊舉著半個白麵饅頭,笑得眉眼彎彎。

“媽媽,這個饅頭好好吃呀,七寶都沒吃過呢,媽媽,這個給你吃,咱們一人一半。”

溫素嵐溫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媽媽不愛吃,七寶吃。”

有一種不吃,叫做媽媽不愛吃。

當媽的,總想把最好的留給孩子。

哪有人不喜歡吃白麵,只不過沒條件,想把擁有的那麼一丁點,留給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