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拿不到一分錢,柳盈只能去借。

她人緣好,很多人都願意借她。

只是這個年頭大家都不容易,要養家餬口,能借的也不多。

等她終於借來200元,準備去街道開介紹信時,被呂金花告知,她幫她報名下鄉了。

讓她把工作讓給柳飛,一舉兩得。

柳飛畢業一段時間了,一直沒找到工作。

這批下鄉,沒工作他是跑不掉的。

呂金花抹著淚道:“盈盈啊,媽看你一直這樣折騰心疼啊,你去鄉下散散心吧,這樣心情也能好點。”

柳盈面如死灰的看著眼前的婦人。

她覺得,二十多年來,今天是頭一次認識她。

從小到大就不受家裡待見,她只當自已是老二,像其他人家的老二都不討喜。

她賣力做家務,努力上學,只為在家人心裡占上一席之位。

後來,她靠自已考上糖廠的工作。

結果親媽一句姐姐還沒有工作,妹妹應該讓著姐姐。

她考的工作沒了。

再後來,她機緣巧合幫了食品廠廠長的閨女,得了份臨時工。

親媽一句你表姐年紀該說親了,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婆家不好找。

食品廠的臨時工也沒了。

婚後,親媽一邊把她丈夫部隊代寄過來的津貼收入口袋,一邊說外嫁女在孃家白吃白住,名聲不好。

於是孩子滿月後,她找了如今的臨時工。

親媽的工作賣給了孃家表嫂後,就在家帶起了孩子。

兩個孩子,她對大一天的珍珍非常疼愛,珠珠這個二外孫女卻是受盡她的白眼,就像以前的她。

或許這就是老二的命吧。

有時候她看不過去,會替珠珠說兩句。

換來的是珠珠親媽一句:多管閒事。

人家親媽都不管,她作為小姨又能管得了多少?

只有在孩子捱罵受餓時,她哄幾句,省點口糧給孩子吃,能給的就這麼多了。

“媽,我真的是你的女兒嗎?“她問得很平靜。

呂金花卻是一點都不心虛,戳著她的腦袋就罵:“我不是你媽誰是你媽?“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天天跟個瘋子一樣到處跑讓人笑話。”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還有一點女人該有的樣子。”

“都說兒大不由娘,你就是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跑了,她要去知青辦取消下鄉。

她有工作,已婚有孩子,根本無需下鄉。

工作人員為難的告訴她,名字一旦報上,就取消不了了。

取消不了,就代表她務必下鄉。

下鄉,就代表她再也不能去找孩子。

公、安那邊無果,她又被限制。

珍珍,媽的乖寶,你在哪裡?

媽還能再見到你嗎?

她無助的縮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天地震撼。

嘩啦啦,傾盆大雨,無約而至。

路上人影紛飛,尖叫著躲雨。

一個年輕婦人不忍心,生拉硬拽將她拖到屋簷下。

得知她哭得這般傷心的緣由,七嘴八舌的給她出主意。

既定的事,小市民也沒那麼大能耐幫上忙。

眾人嘆著嘆著,忽的有人說起前些天從北方回來前在G市見過兩個女娃娃。

聽描述,跟珍珍和珠珠非常相似。

於是三天後,柳盈去下鄉。

位置正是北方G市郝家村。

也是這一刻才知道,親媽在孩子丟之前就給她報名了。

哀莫大於心死。

柳家。

看著淚眼汪汪的呂金花,憂心忡忡的柳紹,柳盈眼底一片冰冷。

讓她去北方,一沒棉被,二無棉衣,工作免費要走。

除了知青補貼的150元,柳家分文不出。

佔了她工作的姐姐和弟弟,表面擔心,卻不見有任何表示。

這就是她的家人。

她再也聽不見一句絮絮叨叨,雙腿一屈跪在呂金花夫妻面前,砰砰砰叩了三個響頭。

“從今往後,柳盈生無父母,死無姐弟,與柳家恩斷義絕,再無瓜果。”

留下這句,她拎起屬於自已的舊衣被,沒再去看那些虛偽的嘴臉,決然離去。

隱身在角落的小魔頭,冷著小臉看著錯愕的四人。

等著吧,姑奶奶會捲土重來的。

到時候,你們可得好好接招兒。

親自動手,才叫報仇。

柳盈所受的苦楚,就讓她自已來討公道吧。

小指微彈,打出幾道魔氣,捲走他們所有錢票,出門跟上柳盈。

“七寶,你拿走所有錢票,他們會扣柳盈頭上的。”

鹿七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沒腦子的機,你是蠢蛋啊,我當然備著後手。”

她幻化了假的錢票,七天後才會消散。

七天,柳盈都到地方了,還怎麼扣鍋?

花花閉嘴了。

火車站,柳盈毫不留戀的上車。

只要找到閨女,靠自已雙手,在哪都能活下去。

三天後,順利到達G市轄下的郝家村。

知青點,新舊知青加一起足有十三個,五男八女。

人多了,住宿條件不好,就會起矛盾。

第一天就因為床鋪,女知青們起了口角。

柳盈什麼事都不在乎,她是來找閨女的。

安安靜靜的選了大家嫌棄的炕尾,開啟寒磣的包裹鋪床。

她的悶聲不響,把爭得面紅脖子粗的女知青看得目瞪口呆。

蔣麗麗是同行一路的新知青,她陰陽怪氣的呸了一口。

“假正經,長著一張狐媚臉,真以為扮得勤樸乖巧就能入男人的眼?”

“一個名副其實的窮鬼罷了,也敢肖想不屬於自已的東西。”

哼,火車上孤傲不搭理人,一別高冷模樣,還以為是什麼大人物的孩子體驗生活。

一路上,把車上的男知青勾得魂不守舍。

原來是個窮鬼。

呵。

在蔣麗麗看來,柳盈思女神傷,是故作姿態勾引男人。

真不知她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柳盈只當聽不見。

發情的母狗亂叫,難不成還要回應?

新知青有一天休整期,柳盈不會放過找女兒的時間。

一大早兜著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就跟牛車去了縣裡,再轉汽車去市裡。

人販子拐女孩子,要麼賣給無生育的家庭,要麼賣到大山裡當童養媳。

女兒白白嫩嫩的,長得水靈可愛,人販子想賣個好價錢,目標必定是生活體面的人家。

她先從市裡找,找不到再到各個縣裡找。

最後目標才是大山周圍的村子。

這是條漫長的路,但她必須走。

一想起閨女在陌生的地方哭著喊媽媽,她心裡就抽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