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銘與楊筠回到屋內,卻並未看見宋儒希。

“小希呢?小希!”楊筠在屋內大喊,企圖得到回應。他確有些慌了神。

景銘倒是沉著,思索片刻後,啞聲道:“小楊哥,你去房間、衛生間找找看,我去天台。”

景銘尋到他時,他正蜷縮在天台牆角,雙手環膝,頭埋的很低。碎髮遮住了眉眼,看不清情緒。

印象中,這個樣子,她只在他年少逐夢時見過。那時的他剛以歌手身份出道不久,十四五歲的樣子,算是小有名氣。喜愛者眾多,不愛者更甚。那時,面對網路上鋪天蓋地的質疑與謾罵,他便是如此,獨自縮坐在練舞房角落,消化所有不良情緒。

景銘擰眉,輕聲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抬手撫上他的後頸,“阿希,你還好嗎?低血糖…很難受吧?”

他聞聲抬頭,目光渙散,臉色蒼白,僅僅道:“不用擔心,我沒事。”

景銘默不作聲,緊緊捏住他的胳膊,終是惱了,朝他大喊,蘊著怒意:“宋儒希!”

“你為什麼總是般?你把那些腌臢東西通通強壓到自己肩上,不累嗎?你為什麼總是這樣…獨來獨往?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以為你根本不會生氣,你永遠戴著一副面具,面具之上永是溫良,可是…你也只是普通人,可以難過可以宣洩,可以抱怨可以不滿,甚至可以撲倒母親懷裡痛哭流涕……你明白嗎?”

她盯著他的眼睛,這雙永遠藏著情緒的眼睛,認真道:“心事憋太多,會死的。真的。”

少年怔滯,半晌,搖搖頭,笑出聲。他眼尾鳶紅,鼻音有些重,“阿銘,你會怪我麼?”

景銘瞳孔微張,“什麼?”

他嘆了口氣,良久道: “我不是聖人,我也有害怕的東西,我常害怕在他人面前顯得不夠完美,害怕辜負大家對我的期望,害怕一切可能會令她們不高興的因素…可是,我也想有自己的世界,可以肆意一些的小小世界。”

這是他第一次徹底對她敞開心扉。宛如自信不足卑微祈求認可的稚澀孩童。

她唇角微顫,心頭一緊,“你從來沒有辜負過任何人,唯獨你自己。為自己而活,可以嗎?”

對於那些真正珍視眷注你的人來說,相較於順他們的意,他們更期盼,你能如自己的願。

“額…雖然我不想打斷你們,但是,你倆這是演哪出?”不知何時,楊筠已站在了天台樓梯口。他歪頭杵在門框邊,神情複雜,揉了太陽穴,碎嘴道:“小希,你什麼時候也被阿銘傳染了?一個人躲天台來也不說一聲!少看點苦情劇知道嗎?那玩意有礙身心健康!講真,我媽都不看。”

“???”

“……”

倆孩子語塞,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人小情侶好不容易逮到個合適時機,本想說些掏心窩子的話,誰知突然冒出這樣一個直腸子,好煞風景。

“我忽然有些想紀湘姐了。”景銘癟嘴。

宋儒希會意,隱笑,拍拍褲子,站起身。

楊筠雙手環抱,試探性開口,“小希,事態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你…打算怎麼辦?”

“既來之,則安之。”他坦然自若,手背於身後,“只是,南純那邊,恐怕已經掌握我們難以否認的證據了。”

楊筠笑,伸手搭上他的肩頭,“這戀情,不過早晚的事,公開便公開吧!我們也向來不是靠這點人設在圈內立足,且隱息一段時日,權當沉澱吧。”

宋儒希搖頭,“不,令我不安的,不是這個。”

楊筠瞬時嚴肅,“你什麼意思?”他一頓,反應過來,“不對!你……腦子恢復了?”

宋儒希聞言稍愣,“嗯?嗯…我記起來了,幾乎所有事。”

“不是,這麼突然!”楊筠又驚又喜,老母親抹淚狀,隨即走上前緊緊抱住他。

宋儒希有些喘不過氣,俊臉發紅,“咳…小楊哥,咱先說正事…咳…先放開我。”

“噢對!正事要緊,正事要緊。”楊筠終於肯鬆開他。

宋儒希拍拍胸口,順順氣,仔細回想道:“我隱約記得,我曾被兩名外國男子綁架至林中小屋,那時,有兩個中國人來敲門,幸得他們將綁匪引走,我才有機會脫身。”

“那時我被捆著手腳扔在沙發上,我記得,其實有個中國人,趴在窗戶口,舉著相機,對著我,拍了幾張照片。”宋儒希侃侃而述,語調中盡是無奈。

楊筠聞言炸開鍋,發了好大火,嘴炮似的罵聲不斷,對著牆角猛踹了好幾腳。最後抱著小宋哀哭。

景銘拉都拉不開,最後攤手,懵在一旁。孩子擰著八字眉,內心盤算著這到底是誰男朋友?我都還沒哭呢你倒抱著不肯撒手了。

“小楊哥,你冷靜點,先聽我說完…”小宋一邊忙著安慰楊筠,一邊分析道:“我猜,那兩個中國人,應是南純派來跟蹤我們的記者。所以,對於國外遇險的事,我確實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勢必會引起公眾恐慌,帶來不良影響。”

“阿希,手機給我。”

景銘接過手機,立刻點開瀏覽器,迅速翻找。驀地,指尖凝滯,半晌,開口:“是不是壓下那幾張照片,便無事了?”

“嗯?阿銘你…?”

她將手機螢幕舉到他面前,“還記得他嗎?”螢幕上,顯示的是南純的個人資料。好友欄那一塊,赫然寫著——雲端科技總經理,裴晚照。

楊筠鬆開宋儒希的腰,直起身子,抬手摸胡茬,“裴晚照?我倒是有聽說過,是個難得的人才……不過我們與他並無交集,他憑什麼幫我們?何況,難保他與南純不是一丘之貉。”

“我與阿銘,曾經在露水鎮見過他,在田埂上拉過他一把。”宋儒希淡淡道。

景銘說:“他那時說過,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

楊筠嗔笑,“很明顯,客套話罷了。阿銘,雖然我不想打擊你,但是你是不是有點…過於天真?”他扭頭看向宋儒希,

“小希,你瞪我幹嘛!”

宋儒希微笑,“小楊哥,我看你有些累了,閉上嘴,休息一會吧。”

“阿希,你怎麼看?”景銘仰臉問。

天台起了風,晚風撩亂她的碎髮,遮了她的眼,加之黑夜無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儒希不語,輕輕牽起她的手,轉身下樓。她聽見他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