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鋪就的路寬敞而平整,車飾不時打在車廂上,發出“叮噹叮噹”悅耳的聲音。
秦蘇閉目靠坐在馬車內,聽著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不由得掀開簾子,街道兩側酒旗飄蕩,勾欄瓦肆林立。
一些鋪子前擠滿了排隊的丫鬟、小廝。
一年來秦蘇只顧得將秦父留下的產業打理上正軌,從未仔細看一看充滿煙火氣的江南。
正想著,只聽車伕“籲”,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小姐,到了。”
車廂門被車伕開啟,秦蘇從車內緩步走下。
站定在醉仙樓門前,不多時店夥計熱情的迎了出來。
“小的請秦小姐安。”
店夥計將秦蘇請進了店。
許是還未到飯點,大廳裡只有三三兩兩的人。
許掌櫃見店夥計引著秦蘇進來,急忙從賬臺前走了出來,滿臉笑意的看著她。
“秦小姐,您樓上請,老規矩?”
秦蘇站定在許掌櫃面前道:“許掌櫃,還得麻煩您派個人請你家少爺。”
許掌櫃一聽秦蘇這話,連連點頭,不敢耽擱片刻,衝著夥計道:“王二,你親自去府上請少爺。”
隨後,掌櫃親自引著秦蘇上了專屬雅間。
這間酒樓是沈家所開,與秦家一樣,皆是商賈世家,因著沒有利益衝突,在秦父生前,有意與沈家結親,後來,沈家沒有再提,而秦蘇也不能自己提,這門口頭親事也就不了了之。
沈家大少爺,沈從之自幼與秦蘇相熟,二人更是生意場上素有醫藥沈,布香秦的江南雙壁支撐。
胡管家雖忠心,可他不知這其中深淺。所以今日,秦蘇來找沈從之主要的原因是想讓沈從之幫忙照看一下秦家生意。
掌櫃將秦蘇讓進雅間後,便下去招呼客人了。
秦蘇將窗子開啟,入眼的便是被薄霧籠罩著的灰瓦白牆、錯落的街道,以及遠處高低起伏的垂柳,好一幅畫水墨江南雲霧圖。
秦蘇盯著對面的風景,對面瓷器鋪二樓的臥室內,一男子在盯著她看。
今日秦蘇穿的是霞紅色的團花蘇錦,頭上彆著一支白玉簪子,簡單,裝扮簡單卻更襯得她輕靈雅緻。
若秦蘇看過來的話,便會認出這男子就是她所救的男子。
男子此時穿著鴉青色暗紋長衫,丰神俊朗臉在看到她那一瞬,眸子不由得亮了一下,隨即淡然的喝茶,在他低頭喝茶時自己都沒發現微翹的嘴角。
“鬆開,混賬的東西,知道老子是誰嗎……”
不滿的怒罵聲遠遠傳來。
此時兩名身材精壯的男子,將一名身著寶藍長衫腆胸迭肚的男子“請”進了屋中,男子一臉怒容,甩開兩名護衛的手。
只是,寶藍長衫男子一進門,抬頭間便認出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男子,不由得雙目圓睜,一臉驚恐,身子晃了幾晃。
這,怎麼可能,每年進京述職時外放官爭相拜見的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下……下官張璁,見過司相!”
若秦蘇知道他隨手救下的是當朝宰相,不知她會不會驚得掉下巴,男子不由得看向對面雅間,可這一看,更是讓他鬱悶,坐在秦蘇對面的男子是誰?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窗子關上,而後冷眼看著張璁。
“嗯,還知道自己是誰,不算糊塗……”
“下官……下官……”張璁此時心裡那叫一個凌亂,司敬俢,不過年方二十,便深的皇上信賴,也是大魏最年輕的宰輔。絕對是這大魏攪動風雲的人物。
早前便收到京城來信,說司敬俢帶著皇帝的旨意微服私訪了,可誰也不知他去了哪兒,原本還擔心了些日子,各個城門都派出了心腹,也叮囑下屬們收斂些日子,可半月過去了,沒有司敬俢的影子,他便放鬆了下來,誰知,誰知竟在這兒。
想著那些還未處理好的賬目,不由得急出一身汗。
司敬俢淡然的看著站在門口的張璁:“張大人,坐!”
張璁此時就剩下忐忑了,站在原地尷尬笑了笑。
司敬俢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張大人不必緊張,聖上的旨意在漕運。”
這話一處,張璁提著的心頓時安頓了不少,可想到自己和曹用的關係,不由得心下又一緊。
司敬俢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張璁。
“張大人有顧慮?”
張璁聽到司敬俢的話,不由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些年當官也不是白做的,很快便鎮定下來。
“下官恭迎司相,不過,實在不知相爺這話從何而來。”
司敬俢本還想跟他周旋幾番的,可不知為何看到方才那一幕,竟有些浮躁。目光看向右側虎頭虎腦的侍衛青林。
青林示意,走到不遠處的櫃子前,從裡面拿出一本賬冊,遞到了司敬俢面前。
司敬俢看也沒看,示意青林讓張璁自己看。
青林自幼跟在主子身邊,當然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當即將賬冊扔在張璁面前。
張璁抱著僥倖的心理低頭看了一眼,那賬冊落地時隨意翻開的一頁讓他眼皮跳了幾跳,強裝鎮定的看著司敬俢。
“相爺,您這是何意?”
司敬俢沒有言語,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張大人,你這就沒意思了。”
張璁撿起地上的賬目,越看越心驚,這上面記錄的可是他上任江南布政使以來的所有賬目往來,他是如何得知的?膽顫的想要跪下求饒。
“相爺,司相,這,這可真是冤枉下官了。”
司敬俢冷笑:“張大人這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了,要不給你看個人?”
司敬俢看了青林一眼。
青林大步走出了房間,不多時,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見青林拽著一人的衣領跨進房間。
那人一進門便跪在了地上,不住的求饒道:“相爺,該說的小的都說了,求您繞過……”
眼角餘光掃到了張璁的靴子,而後抬頭,瞪著眼睛看著張璁,一臉的驚詫。
張璁在見到來人時臉色就凝成了冰,他就說這賬目怎麼可能被發現,原來是自己一直信賴的小舅子劉不言。
這些賬目本是他管著,沒成想竟然是拉自己下水的人,當真是成也舅爺敗也舅爺。
不管司敬俢是不是真的打算徹查曹用,如今這個天大的把柄是握在司敬俢手裡了。司敬俢選擇在這裡見自己,是沒想要自己的命,想到這裡心下微安。
下定了主意,張璁越發淡定。
司敬俢仿若是看出張璁的想法,淡淡一笑。
“張大人,一腳天堂,一腳地獄,怎麼選在你,可我有先斬後奏的權利,怎麼做在我。”
他說著朝著門外走去。
張璁此時是真害怕了,沒想到皇上竟然給了司敬俢如此權利,不由得跪在了地上:“司相,相爺,我錯了,我說,我全都說。”
司敬俢開啟門,淡淡說道:“青林,給他筆墨。”
張璁看著重新關上的門,絕望的癱坐在地上。
司敬俢朝著對面的醉仙樓走去。
許掌櫃見他一身貴氣,立即上前:“客觀,您幾位?”
司敬俢掃了一眼徐掌櫃,回憶了一下秦蘇所在的房間,道:“天字,二號,一壺碧螺春。”
也不用店夥計或是許掌櫃引路,徑直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