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如此的漫長,又是如此的短暫。

漫長時,身在最快樂的時光卻總盼望著長大;

短暫時,唯有在長大的日子裡唏噓追憶。

四年過去,李雲水的童年也被打包存放在身後,如今已成為少年的他開始了初中二年級的學習生涯,而堂弟李雲水,毫無意外,開始邁入了小學升初中的蛻變新路程。

處暑的節氣走到一半,酷熱還在平原上流竄。

一個暑假無人問津的校園成了各類野草紮根瘋長的天堂,甚至一些小樹苗也來湊熱鬧,一大院子的青青綠綠是留給孩子們雷打不動的開學第一課。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參加這場開學的勞動課,一般的做法是校長把任務分配給各班,然後由各班級的班主任抽調一些人員再進行具體任務佈置。

此刻的操場上,王校長站在東南角的位置,正在指揮八個學生對腳下的土地進行著“破壞”,而出落得高高壯壯的李雲水恰是其中一員。

那時候學校處理垃圾的方式簡單粗暴,操場上挖一個深坑,垃圾倒進去,黃土回填,平整乾淨,校園的容貌就煥然一新。

一切來自土地的,又要歸還於土地,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它統統默默接受,不得不說土地就是我們人類最寬容的母親。

眼看深坑挖了有一米五深,再往下挖個半米左右,此次的垃圾掩埋點就算大功告成。

現在輪到李雲水換班休息,大汗淋漓的他從坑裡爬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坑邊不遠的陰涼處。

動土挖坑可是力氣活,上午安排了四個學生加兩把鐵鍬,也就起了個頭挖了半米多深,還把他們累的不行。

這不下午就加了人手,安排了八個學生、四把鐵鍬,剛好分成兩組,一組幹活,另外一組休息,每次十分鐘左右就換班。

幹個兩輪再安排集體休息十幾分鍾,哪怕是這樣,也把這群孩子累的夠嗆。

頭頂的雲層時密時稀,太陽公公還趁著稀疏的間隙偷偷露出臉來熱烈的對著他們微笑,萬道金光更是讓疲累感一浪高過一浪。

李雲水剛往坑外扔了一鐵鍬土,一種眩暈感就衝上額頭兩側,他抬起右手捶了捶腦袋,努力使自已清醒過來。

這時候他看到眼前的那個外號叫“黃胖子”的同學先是身體晃了幾下,隨後一頭栽倒下去。

而李雲水也只是多堅持了十幾秒,也開始扶著鐵鍬的木手柄緩緩往下蹲,屁股快要著地時,一個後仰翻倒下去同樣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李雲水已經躺在鄉衛生所的病床上,一瓶高掛著的葡萄糖注射液正順著細細的白色軟管流進血液幫助其恢復身體。

在病房裡坐著的王校長和另外兩名老師趕緊關切的圍了上去。

“好點沒有?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面對校長的詢問,李雲水受容若驚的回答到:

“沒,沒有哪裡不舒服,現在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從校長臉上露出的笑容可以看出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此刻李雲水望向病房門口的方向,才發現旁邊的病床上還有兩位享受同樣待遇的同學。

最靠門口的是自已同班同學“黃胖子”,中間的那位李雲水叫不上名字,只知道他比自已高一年級,已經上到初三。

他們倆聽到動靜也正在齊齊的看向病房裡面,幾對目光接觸之時,每個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掛完點滴,醫生又望聞問切一番,檢查確實沒什麼問題,就告訴校長可以帶著學生離開。

醫院和中學只有一條馬路之隔,學校的後牆正對著醫院的大門,因為距離較近,校長和另外兩名老師再加上三名學生,一行六人選擇步行返回學校。

一路上只有王校長一個人不停地的開口叮囑:

“剛剛醫生講話你們也聽到了,你們身體沒啥事,就是天氣熱,幹活累著了才導致中暑暈倒,不管是回到學校還是回到家裡,可不能亂說話,誰問都說是中暑……”

三個孩子都不講話,不時的點頭算是對校長話語的同意。

走到學校門口的小賣部,王校長似乎講話講的口渴,主動邀請大家進去給每個人都買了一支雪糕。

李雲水他們三個學生可是受寵若驚,校長親自買雪糕,真不是哪個學生都能有這種待遇。

“可記住了哈,今天的事情和誰都別亂講。”

王校長看著三個人只顧著讓嘴巴享受涼意時,又最後叮囑了一遍。

等到李雲水進去教室不到十分鐘,放學的鈴聲傳進的每一扇窗戶,鬧騰的開學第一天也就結束了。

此刻和堂哥李雲水一起走路回家的李天樹抑制不住的興奮,畢竟是邁入新校園的第一天,一切陌生的事物和人都顯得那麼有吸引力。

“哥,你聽說沒有?今天下午操場上出事啦!”

“你說有人暈倒那事?”

“是呀,是呀,大家傳的可邪乎了。”

“快說說,怎麼個邪乎法?”李雲水先是苦笑了一下,而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接著問道。

“坑裡就五個人,竟然同時暈倒,這事還不邪乎呀!”

“不是說都是中暑了嗎?”

“中暑?大家誰信呀,也就老師故意這樣說,怎麼可能那麼巧合,五個人都一塊中暑?”

李雲水又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接過話茬,他知道堂弟還會接著說下去。

“這事可沒那麼簡單,五個人當場有三個昏迷不醒被送去了醫院,剩下兩個因為離坑邊近,還沒有倒下就掙扎著往外爬,這才被坑外的人拽了上去,聽進到坑內救人的那幾個同學說,他們一進到坑內就感覺到呼吸困難,頭昏目弦,強忍著難受把躺在地上的三個人抬了出去,你就說這有多邪門吧。”

李天樹說完望向堂哥李雲水,那可愛的眼神分明在問他:難道你不應該表現出點驚訝來嘛!

“還有其他傳言沒?”李雲水雲淡風輕的丟擲了自已的問題。

“當然有啦,說出來你肯定不相信,有人說那地方可能埋藏著寶藏嘞。”

“寶藏?什麼寶藏?”

“這個嘛,其實是我自已瞎猜的啦!。”李天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而後又哈哈大笑起來。

儘管他的性格特別外向,到哪裡都是自來熟,但是在這麼短的時間怎麼都不可能對這起突發事件摸底的一清二白。

“其實,我也覺得有問題,可王校長反覆強調這只是中暑,連醫生也說是中暑。”

“你說什麼呢?哥,校長和醫生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你猜猜,我是怎麼知道的?”李雲水一臉怪笑。

“你認識那幾個暈倒的人?”

“認識倒也可以說是認識,並且其中一個你還特別熟悉。”

“誰呀?快說誰呀?”李天樹有些急不可耐的問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大哥李雲水是也!”

說完,李雲水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手槍的姿勢指向自已的胸口。

李天樹沒想到今天自已的堂哥還是故事主角之一,當即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哥,快給我講講細節,當時都發生了啥?”

……

第二天上午課間休息,李天樹可是享受了一把眾星捧月的感覺,七八個同學把他圍的密不透風。

還別說,你小子吹牛確實有天賦,仗著從堂哥那裡拿到的一手“現場訊息”,那真是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關於昨天的“中暑事件”,不管誰提出啥稀奇古怪的問題,知道的就如實告訴,不知道就現場編造,回答的那叫一個天衣無縫,拍案驚奇。

一天的輿論發酵,幾個版本的真相同時在學校裡流傳開來。

不過流傳最多的還屬李天樹的“寶藏版本”被更多人信服並津津樂道。

這本是他和堂哥放學聊天時的一句戲言,沒想到一語中的。

就在昨天回到東合村後,兩人直接衝著那件怪事奔進週三姑的家,這個猜想得到了幹奶奶的有力佐證。

一個歷史久遠的故事從週三姑口中展現開來。

據說現在這所中學,相傳原本是一座很大的寺廟,大概從明朝末期建成。

後來在幾位有能力的住持一代一代的辛苦奔波下,寺廟不停地擴建,最大的時候比現在的初中校園大三倍不止。

香火最旺的時候,方圓近兩百里內的鄉紳名士無不趨之若鶩,富農佃戶更是熙熙攘攘,據說香火錢多到不計其數。

後來清朝晚期落後就要捱打的近代史相信大家都能耳熟能詳,也就是這個時候寺廟擔心多年積累的香火錢被洗劫一空,於是把金銀錢財拆分成多份掩埋在地下,相傳在土裡做了很多神秘機關(甚至包含一些類似於“巫術”的東西),目的顯而易見是為了防止有人盜挖。

北洋政府時期,這個秘密被一個受排擠的和尚向外抖了出去,寺廟裡有保藏的訊息一傳十,十傳百的四散開來。

軍閥混戰,大大小小的各家隊伍都缺餉,盜墓挖寶都是常乾的事,何況你一座藏著寶藏的寺廟,更是成了軍閥們眼中的香餑餑。

到底有沒有挖出錢來,這個結果已經成謎,沒有人能說的清楚,再說又有誰會在那個亂世中到處說自已從寺廟裡強取豪奪挖到寶了呢?

就這樣寺廟的和尚被折騰的一乾二淨,隨著時間推移,地盤不斷縮小不說,最後在建國後被修葺成學校,沿用了幾十年,最終成了李雲水和李天樹現在的初中母校。

這一段還真不是週三姑信口開河,學校裡好幾個學生回到家,也從自已的爺爺或者奶奶身上拿到了類似的寺廟藏寶故事,細節肯定被講的五花八門,大致主線卻是基本一致。

所以這也成了今天李天樹得意洋洋的資本,靠著獨有的“談資”只在開學第二天過完,他就成了班裡的風雲人物。

但是李雲水的同班同學,也就是和李雲水一起挖坑暈倒的那個外號叫“黃胖子”的傢伙,卻偏偏和李天樹對著幹。

就在上午第一個課間休息時,下課鈴聲一響,他就忙慌的衝過來找到李雲水,先是把他單獨拉到一邊,而後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問道:

“雲水,你昨天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你指的是什麼時候?挖坑時?”

李雲水不解的反問道。

“就是昨天挖坑的時候,在暈倒前,難道你沒有看到什麼嘛?”

“沒有,還真沒有看到什麼,難道你看到啥了?”

“真沒有看到嗎?”

“真沒有,這還有必要騙你。”

“我確實有看見了,就在暈倒前,晃晃悠悠的看到一條赤紅的蛇爬了出去,那蛇的頭頂還有兩隻觸角,不過它沒有尾巴,估計是被我們剷斷了。”

聽到這裡李雲水瞬間汗毛炸開,他平生最怕的就是蛇。

小時候睡覺,從房樑上直接掉下來一條菜花蛇落在自已臉上,當時被驚醒後嚇得半死,從此怕蛇的基因就深入骨髓,再也沒有抵抗蛇的任何免疫力,哪怕只是口頭聽說都害怕。

“真的假的,不會是你看花眼了吧”

李雲水不相信的說道。

“不會看花眼,我記得清清楚楚,但是我問了好幾個在場的人,他們都說沒有看到,我也有點懷疑自已,所以又來問問你。”

“另外在坑裡暈倒的三個人你全問了嗎?他們有沒有誰看到?”

“全問了,他們也說沒有看到,只有一個人說好像迷迷糊糊的看到一團紅色的東西在動,但是他還沒有來的及看清是什麼,就暈倒了過去。”

“該不是當時你出現幻覺了吧?”

李雲水還是不願意相信真的有一條蛇跑了出去。

“或許是,但願就只是個幻覺。”

“黃胖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已不想繼續討論下去。

“靜默”在兩人之間遊走了兩分鐘,隨著上課鈴聲的響起,他們飛快地衝進教室。

上午放學,操場上被破壞的土地已經恢復了平整。

那個土坑直接被回填,本來有個年輕的老師提議坑的深度也不算淺,可以倒些垃圾進去在進行掩埋。

沒想到王校長好像特別害怕這樣做,當場嚴詞否決。

本來挖坑的目的就是為了處理垃圾,現在卻因為幾個學生“中暑”的事情,竟然直接放棄對它的使用權,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這個突發事件真沒有“中暑”那麼簡單,選擇直接回填的這一舉措更是讓原本大家心中的疑雲面積陡增。

但是不管怎麼說,天大地大,在學校裡就是一校之長最大。

現在的王校長在這所中學那可是嘔心瀝血服務近三十年,任職這所學校的最高長官也已經有十六年,“見多識廣”的他這樣做想必自有深意。

一週過去,“中暑事件”的熱度也從高潮回落到低谷。

凡事大家都圖個新鮮感,雖然一週的熱議並沒有揭開那個土坑的真面目,但是新鮮感一旦過去,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大家慢慢也就沒有興趣提起這件事。

日子繼續邁步,轉眼到了這年的國慶節,一場意外又重重地把沉寂的“中暑事件”攪動進大家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