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水……”

偌大的深坑裡,橫七豎八地躺著無數具無人認領的屍首,層層疊疊。年代久遠,有很多具肉身已經腐爛不堪,最底下年代久遠的只留下一些骨骸,還有一些像是剛死了不久,肉身完整。

因夏季天氣炎熱,蚊蟲滿天飛,蒼蠅時不時發出“嗡嗡”的聲音,從一具飛到另外一具身上,屍體的腐爛味道同時也吸引了周邊樹林中多隻禿鷹和其他鳥類,紛紛飛來啄食腐肉和蛆蟲。

屍坑裡泛白的蛆蟲更是數不勝數,密密麻麻地吸附在殘存的腐肉上,白花花的,被陽光一照射,反射出噁心的亮光。

“水,水,水……”

柳陌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聲呼喚,此刻她想要喝水的衝動,到達了極致,腦海裡只能浮現這一個念頭。

“水,水……”

可無論她喊了多少聲,都沒有喝到她心心念唸的水,哪怕是一滴。

她絕望不已,聲音漸漸微弱,大腦好像要陷入休眠狀態,陷入沉沉的睡眠當中,渾渾噩噩,身體上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她覺得自已是不是要死了?

突然間,上天好像聽到了她內心的渴求,陽光隱去,烏雲聚集在了一起,很快天便整個黑了下去,就像是鐵鍋罩住了一般。

“啪啪啪……”天空中竟然下起了斗大的雨滴,雨滴滴在了她的臉頰兩側,她的鼻樑上,和她已經結痂又被禿鷹啄開的的血肉上,還有她渴望喝水的嘴唇上。

水,是水,她內心歡悅起來,什麼也顧不上,張大了嘴,不管不顧地盡情索取。

雨越下越大,不一會兒就由斗大的雨滴變成了傾盆大雨,也將她的思緒由飄渺拉回到了現實,她能聽到遠處轟隆轟隆的雷聲,聞到了雨滴落在泥土上濺起青草的芳香了。

同時雨滴也將她的求生慾望激發到了極致,要趕緊找個地方躲雨,這是她剛浮起的念頭。

當她清秀的臉上佈滿了雨水,雨水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地像溝壑一樣流動的時候,她有了一絲微弱的力氣,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柳陌動動手指,意外發現手指能動,可眼睛還睜不開,她便摸索著想要找個支撐點站起身來。

“啊……”

她發出了除了水字以外的第一聲驚呼,聲音有些尖銳,陌生,把她自已都給嚇了一跳。

冷靜了幾秒,她順著剛才摸索的方向,再次探出手去,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湊近,再次伸手,她摸到了……一隻腳。

是人?

有人?

她心中一喜。

“救命,救救我。”她發出了令自已都驚訝的嘶啞聲音,可顧不上思考為什麼自已的嗓音改變,只求能先保住自已性命。

可那隻腳沒有回答她,沒有人回應她。只有冰冷的雨滴依舊毫不留情地滴落在她的臉上,她被雨水沖刷得根本睜不開眼睛。

柳陌又試著去摸了摸那腳,這一摸,她三魂六魄都差點被嚇走。

那人的腳板子僵硬無比,帶著一股透心底的涼意,實在不像是一個活人的腳丫。

被偌大的雨水衝擊得毫無還手之力,抱團在一起的小蟲子四下飄蕩。此時她手剛一伸過去,就有幾隻隨著雨水的流動,慢慢地依附在她的手心面板上,軟乎乎地還在蠕動。

不是多足的昆蟲就好,她下意識想著。

隨後大腦又是一片空白,再次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道是老天垂憐她,還是她命不該絕,約莫過了不到半小時,暴雨停止。

夏季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天空中就架起了一座彩虹橋。

彩虹下的村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現在正是種稻谷的時節,可翻耕好的水田裡,加上剛才半小時的降雨量,也才堪堪有了薄薄的一層蓄水,在大面積被翻耕好的水田中間,有幾塊分開的水田,裡面撒好的稻穀倒是呵護地極好,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山腳下的農戶們見雨停了,也都紛紛出來幹活,他們捲起衣袖和褲腿,打著赤腳,帶上一頂茅草帽,三三兩兩閒聊著,去到自家農田裡幹活。

“這場雨來得真及時。”

“正是插秧的好時候。”

“阮家嫂嫂,怎麼就你一人來插秧,你家兩個孩子沒來幫忙呀!”

“她倆在家呢。”

“我怎麼最近都沒看到仙仙呢,仙仙前幾天還跟著你來插秧,這兩天咋不見她來了。”

“仙仙是最喜歡幹活的,那個手腕靈活的喲,我才插了一根,她已經兩根了。”

“是呀,怎麼不見仙仙來?”

阮家嫂子姓王,王鶴煙,此時王鶴煙把臉整個隱藏在巨大的草帽下,不讓其他人覺察到她的異樣。

“你們不知道吧。”有個身材圓潤的大嬸,笑眯眯地說道:“仙仙被太蒼山的執事選中了,馬上就要被帶去太蒼山做關門弟子了,聽說她有靈根。”

“難怪,仙仙看著就脫俗,原來是有靈根。”

“靈根這東西,可真玄乎,你看阮家嫂嫂家兩個孩子吧,就只有仙仙有靈根,瀟瀟就沒有。”

“聽說今年太蒼山的要求很嚴格,一百個參選的小孩裡只有四五個可以選中的,仙仙能選中,也是百裡挑一的人兒。”

“誰說不是呢,我家三個渾小子都沒有選上,隔壁屋劉大嬸子的兩個女兒長得挺標緻,平時誇得跟花似的,奇了怪了,還不是沒選上,兩閨女回家哭了兩天呢!”

“是不是今天來帶他們去太蒼山!你家仙仙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我可聽說去了太蒼山當弟子,吃喝不愁,還有銀子發。”眾人聽到都忍不住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看現在這鬼天氣,一個半月了也就今天下了場雨,再這樣下去,池裡的水都要放完了。”

“可不,鬼天氣,看樣子今年收成又不行了。”

七嘴八舌的,聊著聊著又聊到了收成上,幾個插秧的農婦都抱怨不已,看看又已經高掛的太陽,只能擦把汗,趕緊插,確保蓄水池的水放乾淨之前,插完所有的農田。

插到一半,王鶴煙就聽到了田埂那邊傳來她家夫君阮培的聲音。

“王鶴煙,快回家,給孩子收拾收拾,太蒼山的執事來了。”

聞言,王鶴煙心頭一喜,臉上難得一見地露出笑容,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手隨意地在淺淺的泥水中洗了洗,又在身後背了背,擦乾淨後,慌忙地走出了農田。

“阮大嬸子,你好福氣呀!你家仙仙真的爭氣。”

王鶴煙只顧著往前走,她挺直了腰板,可以看到勻稱有致的身材,此時氣場全開,走得格外有底氣。

走出了大家的視線後,她才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家男人的胳膊。

“阮培,不是叫你別在外面炫耀的嗎?”

面板曬得黝黑的阮培一點不介意,嘻嘻哈哈的:“大喜事,現在都傳開了,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

“要是別人知道去的是阮瀟瀟,而不是阮仙仙可怎麼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就說仙仙去了,執事看瀟瀟資質也不錯,一起帶去了,兩姐妹之間,互相也能有個照應。”阮培也不嫌髒,一雙帶著泥巴的大手就攬上了王鶴煙的肩膀,王鶴煙倒是很享受地咧嘴笑了。

“你說的很有理,不過我還真有些捨不得瀟瀟離開我。”說著,王鶴煙象徵性不捨地吸吸鼻子。

阮培不理解女人奇怪的腦回路,他寬慰道:“說送女兒去的也是你,現在捨不得也是你。”

沒想到沒安慰到王鶴煙,反倒還惹她生氣了,她一把將他的手甩開,賭氣般走在前頭。

“計劃是我們一起想的,你怎麼只說我?我為了誰,送女兒去修仙,還不是為了你們阮家有個好名聲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都是為了我們家好,為了我,為了阮家,好了吧?”

阮培快步上前,再次攬住了她的肩,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