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官東廂房屋五雷轟頂以及西廂寶庫被天火燃燒了一天一夜的事傳的人人皆知。

茶館裡。

“我就有看到,那雷,從天上落入了他家房頂……”一老大爺說。

“我也看到了,聽說當時大夫人正在生產,這雷一下來,就劈死了裡面所有人,神奇的是,孩子好好的……”一年邁的八婆說。

“這孩子五雷轟頂都劈不死,將來可是了不得啊……”

紫禁充耳不聞視若不見,他翹著兩條腿無心飲茶,卻望花飛;賀千歲靠著南官帽椅盤著兩條腿,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著一支筷子敲著茶杯,他盯著唾沫亂飛的那幾個人,拉長耳朵,專注聽著,好像連個逗點符號都生怕聽漏。

賀千歲心裡暗想,何止不得了,簡直上天了,而且是真的上天了,還成為了三界之中令生靈望風而逃談虎色變只敢恭敬不敢褻瀆的神明。

他眼珠一轉,靈光一閃,撇嘴一笑。

紫禁立馬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問:“你想幹嘛?”

“掙點吃茶錢啊!”賀千歲嬉皮笑臉說。

“胡鬧。”紫禁冷冷瞥了一眼說。

“那等下沒錢付款留你在這裡招客囉!”賀千歲兩手抱後腦勺別過臉神氣說。

“你……”紫禁竟不知如何答覆。

賀千歲見他啞口無言開心而又天真無邪笑著,他露出一口整潔的牙齒,多了幾分淘氣,臉色也是說轉就轉,拿起茶杯和筷子邊敲得哐哐響邊高調喊著說:“來來來,說到這個雷打不動的孩子我最清楚不過了,不懂的來問……來來來……”

這是蘇羅婆最新奇最震撼的八卦,就跟現代的頭條新聞一樣具有爆破力,現在有媒體,但蘇羅婆只能靠人傳人。

一群人蜂擁而至,賀千歲直接把凳子搬上了桌子支著一隻腿坐著。

而紫禁,事不關己地喝著茶。

“你知道什麼?”那位大爺問。

“你想問的我都可以幫你一一解答,提問一個問題你們每人只需要一個銅幣即可!”賀千歲在空氣比劃著手裡的筷子居高臨下說。

一個銅幣就相當於一毛錢,一毛錢每個人都給得起。賀千歲算了一下人頭,大概有二十個,一個問題可以掙兩塊錢。

“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那位八婆刁難問。

“此子名為紫禁,紫是雷電的顏色,寓意為雷電,禁為耐得住受得了,意思就是說受得了耐得住電閃雷鳴,因此得名為紫禁,眾所周知,昴日星官乃蘇羅婆有名的占卜師,這名字,自然是他取的!”賀千歲拿著一支筷子拍打著掌心,頭頭是道說。

“哦,原來叫紫禁……”

“原來是這樣,這名字確實符合此子現世的預兆啊!”

下面人與人之間點著頭議論著。

一婦人神秘兮兮說:“我兒子是在昴日星官家裡當差的,聽他說,此子出世是不祥之兆,將來會禍國殃民,滅國滅族,這是真的嗎?”

“自然不是,一個國家的滅亡一個宗族的毀滅往往是根深蒂固的,不是一個人一出生就是他造成的,在這之前,肯定是他的先人埋下了錯誤的根基,只是他興許運氣不佳,厄運剛好降臨在他成長的時間點上而已……”

賀千歲面向大眾,但他這段話是說給紫禁聽的,他有意或無意地瞟了瞟右邊桌子的紫禁。

紫禁看似無動於衷,但賀千歲知道,他是聽進去了。

賀千歲接著說:“說到紫禁滅國滅族,大家試想一下,如果他真的是災星,為什麼上天不懲罰他反而令無辜之人死於非命呢?我看紫禁這孩子,時辰八字不錯,他的命格里註定要受七道雷擊,這第七道雷啊,可是必須要死人的……”

賀千歲越說越驚悚,他嚴肅盯著下面聽的津津樂道的人們,他們神色也跟著緊張起來。

“死人?”

“紫禁被雷劈死了嗎?”

賀千歲藉機提醒說:“吶,現在是第三第四個問題哈,記得給錢……”

話音剛落。

桌子上的銅幣堆了一堆,賀千歲仔細一看,不知何時多了很多人,他又瞄了瞄紫禁,紫禁閉著眼睛,面無表情,旁邊站著兩個女的,她們看著他竊竊私語。

沒想到他竟然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賀千歲暗自竊喜笑了下,然後繼續說:“對的,是死人,不是他死,就是別人死。”

“為什麼別人會死?”

“因為替死鬼啊,”賀千歲指尖轉動著筷子加重語氣說:“這第七道雷啊,如果有人替他受了,紫禁就可以歷劫成雷神,而這個替死鬼呢,將會得到雷神的真身,繼而長生不老……”

“神可以不用真身的嗎?”

“可以用,也可以不用,”賀千歲一本正經說:“這厲害的神呢,他在歷劫之後可以修煉一個真身,這樣的真身可以駕馭自己的能力,所以神可以封存身為凡人的自己的真身,所以啊,有機會大家要好好善待紫禁,愛護他,敬重他,這樣說不定他會念你的好,歷劫成神後把他的肉身給你,然後用他的心頭血餵養七七四十九天,即可永葆青春長生不老!”

安安靜靜地聽完之後,人們意味深長地互相看看,給完錢後便譁然散開。

“這太扯了……”

“簡直胡說八道……”

“不要聽他的………”

“就是就是,誰信呢?”

賀千歲若有所思笑了笑跳了下來,這些人,眼前一套,背後十套,他心裡清楚得很。

此時紫禁微微睜開眼瞼,他看到賀千歲一把銅幣一抓放進口袋裡,站起來冷冷走開說:“記得付茶錢!”

賀千歲在紫禁身後抬起拳頭咬牙切齒比劃著翻了個白眼,小聲嘰歪地罵了句:“混賬東西!”

紫禁停了下來,賀千歲不服氣地瞧著他微微側著美輪美奐的臉,然後才發現夕照日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

嚇得他趕緊一哆嗦地返回去拿錢匆匆跑去結賬。

老闆千奇百怪盯著他們倆,說:“雖然來蘇羅婆遊玩的旅客數不勝數,不過二位這種裝扮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賀千歲把錢放在櫃檯上嚷嚷說道:“少見多怪,見多不怪!”

“是啊是啊,”老闆點頭哈腰贊同,說:“這位客人看來也精通天文地理啊!”

“略懂三四略懂三四!”賀千歲謙虛而又吊兒郎當說。

好山好水好風光,果然還是自己的故鄉好!青山綠水,行人悠然,橋身上下交錯,谷河寬窄可見。

“這位公子,要不要嚐嚐我的香蕉?”行人擁擠的街上,突然有個衣著光鮮亮麗的男子拉住了紫禁,他一襲金裝官帽,玉腰纖纖,有如水蛇,手裡摺扇,半遮蔽臉,眼神曖昧,秋波流轉。

這言外之意著實含蓄又明顯,紫禁眉頭深鎖,伸出一隻手。

光暈即將出現時賀千歲馬上摁住了紫禁的掌心,好像一團火被撲滅了一般。

紫禁怔了一下,就一下下,很快沒了,賀千歲看著他搖搖頭。

紫禁見賀千歲收回了手才把手收好,他微微動著直節分明的手指頭,放在了身後,緊緊握著。

賀千歲摟著陌生男子的肩膀友好說:“我替他答應你……”

紫禁看著賀千歲,賀千歲馬上給他一個眼神。

“那實在是太太好了!”男子明眸皓齒笑道。

賀千歲對陌生男子說:“咱們先到一邊談個好價錢,價錢談好,送貨上門!”

男子聽後,兩人心領神會地相視一笑,好像一個在問懂了嗎一個在說懂了懂了,摟著男子走到一個死衚衕口。

紫禁在衚衕口外面等著,他面無慚色,插著口袋無所事事站著,直到裡邊傳來一陣陣呻吟,並且夾雜著齷齪骯髒的話語,他才稍微側了側臉。

男子鼻青臉腫被賀千歲按在地上,好像捱了不少揍,賀千歲卷著白襯衫的袖子,咬著牙又捶了他一拳,凶神惡煞罵道:“你他媽,你噁心不?大街上亂搭訕你要不要臉你個賤男人?”

“好爽啊……”鬼知道這男子反其道地享受嚷嚷著。

嚇得賀千歲趕緊跟他保持距離,用力拍了拍手,似乎手上有什麼髒東西一樣。

紫禁聽到啪啪的聲音,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蚊子。

賀千歲甩著手噁心嫌棄說:“真他喵噁心死人了,沒想到是個被虐待狂!”

“我要我要……求求你……”男子叫著抓住賀千歲的腳祈求道。

賀千歲恐怖看著如喪屍的男子,他真的忍不住使勁多踹了幾腳,踹完邊大步流星地走邊放下袖子,氣鼓鼓罵道:“早知道不插手,應該讓那二貨用雷劈死他才對!”

過了一會兒,賀千歲扣著袖子的紐扣極速走出來。

紫禁看到紐釦子的動作,面無表情地走了。

賀千歲目瞪口呆,幫他解決了一個麻煩不但不感恩還無緣無故地生氣這是什麼鬼操作,他跨著兩隻腳緊跟了上去,結果一路上,這二貨愛搭不理的,讓賀千歲完全摸不著頭腦。

直到經過一攤水果攤前,穿著褐色石榴裙的阿婆頭上扎著紅頭巾,喊道:“自家種的香蕉哦又香又甜……”

賀千歲又返回,看著香蕉,然後又走了,然後又退回來。

“你買不買?不買就走開不要影響我做生意。”阿婆兇巴巴說道。

“香蕉?”

“還沒吃夠?”紫禁表情嚴肅問。

賀千歲聽出來這句話的含義,這是用非常嚴肅的神情說生氣的話,迷惑說:“我啥時候吃了?”

紫禁慾言又止,乾脆就不說了。

“天啊……”

見賀千歲臉色難看得不得了,阿婆也嚇到了。

賀千歲把紫禁拉到人少的地方,認真說:“把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紫禁只是皺了皺眉頭,好像在問什麼事。

“那個你救下的婢女,我記得當時她跟我說的是,她是被麻袋套走的,但是你救下她的時候,抓她的人用的是豬籠,”賀千歲思路清晰說:“這麼說,那兩個不是她的終結者,對她圖謀不軌的還有其他人……”

難怪當時一直心緒不寧,原來是疏漏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可知人在何處?”紫禁問。

“香蕉樹?”賀千歲想了想,說:“剛剛那個阿婆不是說自家種的香蕉嗎?看裝扮這個阿婆是本地的,問一下。”

於是兩個人又繞了回來,賀千歲買了一捆,邊吃邊稱讚:“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香蕉,味道極好,這麼好吃真的是自家種的嗎?”

“自然,”阿婆自信說:“咱家不新增藥劑,香蕉是用米缸燻黃的,上面鋪了布,再鋪一層白米,出來味道非常地道!”

“果然是一對巧手,看阿婆這胚子,年輕時肯定沒少讓男人安心啊?”

“真會說話,”阿婆開心說:“我年輕時可是同時有四個人追求過我的。”

“這麼多啊,現在看著估計丈夫也不敢出遠門吧!”賀千歲扶著攤子車說道。

紫禁漠不關心站在一邊聽著。

“真是的,什麼都瞞不過你。”阿婆笑得合不攏嘴。

“對了姐,請問您知道這邊有香蕉樹園的地方都有哪裡呢?”賀千歲切入主題問。

“離這裡最近的就是青田和招運田了,這兩個田園距離這裡是最近的,不過招運的路不好走,青田就好走很多,就在二號街拐個彎走十幾米就到了,來,告訴你哪個拐口……”

“我要去招運田園。”賀千歲說。

“你找香蕉樹去那麼難走的地方幹嘛,青田好走。”阿婆好言相勸。

無奈賀千歲就是堅持要去招運田園。

阿婆站在橋邊,指著橋下某一處說:“瞧見沒有,那裡掛著個酒字的幌子,那裡有一條山梯,走下去,第二個轉口,左邊進去,直走到頭,有一條分叉路,然後向右……”

說著說著她也不知道。

“沒關係,幫了大忙,謝謝姐!”賀千歲提著一捆香蕉,禮貌說道。

臨走前阿婆還給他塞了兩根。

賀千歲邊走邊啃,他另一隻手把香蕉擁在懷裡,湊到紫禁身前,說:“真的好吃,試一下。”

“走有走姿,吃有吃相。”紫禁說。

“切,”賀千歲厭煩說:“就你有素養!”

“選招運是因為適合作案吧。”紫禁說。

路過一座小小的土地公廟,賀千歲把香蕉放在他的神臺上,膜拜了一下,邊走邊分析:“是的。”

賀千歲接著說:“路不好走就表示人煙稀少了,咱們又不是真的去看香蕉樹,咱們是去救人,此婢女生前是被人強暴後罐農藥致死的,兇手要做案,肯定會選人少的地方,況且,路不好走,基本上沒啥事別人都不會選招運。”

紫禁想了想說:“現在香蕉豐收節都過了。”

“那就表示香蕉樹沒有香蕉了,說明暫時不會有人去招運,自然青田也是,只是青田接近鬧市,住在高處和走在高橋的百姓低頭都看得到,別說強暴謀殺,就算是狗進去撒泡尿,整個鬧市都知道是哪隻狗撒的;”賀千歲不緊不慢說:

“而且兇手使用農藥作為兇器,招運不好走,農民不可能每次來都帶農藥的,基本上他們會把多餘的農藥藏起來,況且是兩個人對她施暴加謀殺,用的時間也會長一點,所以招運才是兇手會走的路,青田,不適合幹壞事。”

紫禁認真聽著,他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賀千歲是明白他的感受的,因為紫禁身邊的氣流讓賀千歲的身心感覺到如沐春風的舒適感,和當初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一樣心曠神怡。

“為何要撒謊?”紫禁問。

“嗯?”賀千歲上下打量著紫禁,奇怪說:“我對別人可能會撒謊,可是對你,你有什麼值得我騙的?”

賀千歲就喜歡看紫禁被堵得啞口無言的樣子,他嬉皮笑臉的,紫禁雖然不露聲色,但是走的很快。

“好了好了,不鬧了。”賀千歲追了上去,拍打著紫禁的肩膀心花怒放。

紫禁放緩了腳步。

賀千歲認真說:“其實,你可以被騙色的。”

紫禁一隻手抓著賀千歲的手臂,賀千歲下一秒反應過來的時候,電流已經貫穿全身血液,骨頭都被電得酥麻。

“錯了錯了。”賀千歲喊道。

紫禁才鬆開手。

賀千歲無辜又生氣,諷刺說:“你是覺得那個阿婆年紀那麼大我為什麼一直誇她還喊她姐姐是吧,我啊,是看那個阿婆很兇……”本來要摟住紫禁的肩膀,結果發現自己不只是比他矮一點,於是搭住他的肩頭,套近乎說:“但是呢,通常這種人會更沒心機,心地善良,咱們有求於人,利益必須先到位,情緒價值提供也要到位……”

“夸人要從實際先進入,香蕉就是實際的東西,誇完再從對映的角度梅開二度,從別人追求她來反襯她的美,然後就不能再誇了,再誇就很假了,最後這個姐字,充分體現了她年輕貌美,人家心情一好,別說問路,你問她私房錢藏哪裡她都會告訴你。”賀千歲露著一口潔白的牙齒笑著。

紫禁瞥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快速地走在前面。

賀千歲不屑抱怨說:“我願意教你是我看得起你,這是為人處世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