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回來的，對吧？

魏薇佯裝鎮定的樣子走到魏程面前，心中的激動在這一刻愈發明顯。

“說啊，為什麼媽媽突然打爸爸，你們為什麼變得冷漠。”

“媽媽是太難受了，因為爸爸接受了賄賂。我們家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們沒錢了。”

為了讓自已住校都用上了這麼下三濫的藉口，一個警察受賄怎麼會輕而易舉草草了事。

“那你們為什麼會對我變得這麼冷漠。”魏薇依舊想聽他繼續胡謅下去，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說話自數的機會了。

“我們要掙錢啊，還別人錢。”魏程每次說話都會有一個特點，就是盯著眼睛不會說謊。可他這次真摯的眼神同說謊的眼睛一看就看出來差別。

魏薇不可思議，依舊保持鎮定自若的模樣。直到魏程的靠前擁抱，魏薇才反應過來魏程說的一切極有可能是真的。

“我們明明是家人為什麼只告訴你不告訴我啊？”說話開始有點鼻音了。

“你還小，你不應該承受這些。”

“你當時也就和我差不多大，非要到這個年紀才能知道嘛。”魏薇的語氣有了一點埋怨和委屈，更多的是那熟悉的依賴隨之而來。

眼淚就流下來了，只有她明白她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是如何羨慕別人家的小孩能夠與家人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肆無忌憚的笑。

魏程鬆開懷抱繼續說著：“我跟你說的目的還有，我們轉學吧。爸爸面臨的危機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我們必須走。”

事情未免來的太猝不及防了，好像什麼都已經準備好了就是來通知自已的。

“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魏薇越品越覺得不對勁。

魏程原先堅定的眼神也不由得讓魏薇掛上疑問。人都是會變的，說不定魏程已經變得將謊話運籌帷幄了。

“怎麼會，我們這兩天必須搬到興城避避風頭。等到了明天我去你們學校辦理轉學的手續，可以嗎？”

等等，轉學？魏薇沒想到她剛剛獲得還沒有解決的感情就即將結束了：“能不能不轉學啊？”

“怎麼耍起來小孩子脾氣了？”魏程突然變得一臉寵溺的表情，魏薇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這樣瞧著自已了。

說這句話也是說明不行，必須離開：“我們去興城修補我們家人的感情，好嗎？我也想跟你介紹我女朋友。”

“那你給我幾天時間，我好好跟他們告個別。”魏薇目前對他的女朋友並沒有多激動，完完全全沉浸在怎麼和顧臣道別，萬一她回不來怎麼辦？她不捨得潘越悅和顧臣，萬一她有了好朋友怎麼辦，萬一他喜歡上別人了怎麼辦。

她希望他們會記住她，期待她的回來。她和他們都還處於一個尷尬的環境，又怎麼要求他們呢？

光是想想就已經很難過了。

“怎麼了？”魏程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以為她不想和自已走：“那我就安排你住校，放假了你再回來，行嗎？”

“我們會回來華城的，對吧？”

“說不定，有可能幾個月，也有可能一年半載的。所以選擇權在你手上，我都會尊重。”

兩邊的情感都很重要啊。

“你明天先不要去辦理，給我時間讓我想想。”魏薇內心最為珍重的，就是家人。可是現在有兩個人能讓生活明朗起來，他們也同樣珍重。

“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我不會強迫你。反正我們家維持這樣的局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好。”魏程面露難色，因為就和妹妹說的那樣，他確實沒有對她說實話。真實情況遠比她想的要嚴重。爸爸對不起他們家裡的任何一個人，如今不是他幡然醒悟，是不是妹妹會一直憎恨他們呢？如果不是爸爸，他們家就不會變得分崩離析。

之前一直裝聾作啞，不知道回到這個家用什麼樣的神情面對爸爸和妹妹，直到現在他還沒有醒悟，現在最為重要的是他的女朋友和妹妹，這是他們最後的家人了。

把她帶到興城，魏程想要和她們兩個好好生活。看著妹妹走遠，心裡對她的愧疚真的很深。

“把妹妹帶來吧，我們一起扶養她。”魏程女朋友章淼這樣勸他，只有待在她的身邊他會安心下來。也是這句話給了他足夠面對一切的勇氣。

而緩慢行走的魏薇同剛剛沉浸在與他相處的時光的她形成對比。魏薇先去找了潘越悅，之前有一次聽她說起她的家庭環境，她說她很幸福。

這也是魏薇羨慕她的原因之一。

她沒有事先約定就來到了潘越悅家門口，正打算敲門的時候卻發現了她和一個小男孩爭吵的聲音，應該就是她說的弟弟。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怎麼沒有聽見大人的聲音。魏薇靜靜站在門口，等待聲音平緩周圍安靜裝作才剛到的樣子敲響門鈴。

“誰啊？”有個不太耐煩的聲音，魏薇也沒有想到潘越悅會有在學校裡不一樣的一面。

肯定是要驚訝一會兒的。

潘越悅同樣也是，她怎麼可能覺得魏薇突然出現家門口，她是怎麼知道自已家的位置？

“是我。”魏薇轉變為很平常的語調，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與此同時的潘越悅立馬轉換為笑臉迎接這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可以進來嗎？因為我現在沒法和你一起出去，我需要照看弟弟……”說著說著就沒有底氣，這好像是潘越悅第一次對她提出請求。

魏薇感覺很微妙，很舒服但面對她的小心翼翼又很難受。

“我來找你已經很打擾了，你怎麼舒服就怎麼來。”魏薇溫柔地對潘越悅說，想要讓她明白不必這樣的。

潘越悅突然鼻子一酸，心裡的酸楚一下子湧上心頭：“快進快進！”依舊保持一副平常的樣子，不敢面對魏薇的眼睛。

可轉頭瞥見家裡亂糟糟的一切，想起媽媽每天給自已佈置做家務的要求，然後放學照看弟弟寫作業。每次如果有朋友來找她的時候，她總是藉口沒有時間沒有錢等等原因敷衍過去。提議去她家玩也會因為家裡的條件和自已描述的不一樣感到落差和鄙夷而匆匆離去。

她害怕她會和其他人一樣。

魏薇只是靜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坐在沙發上也等著她坐下來。

一句話都沒說。

潘越悅怕重蹈覆轍，趕緊坐下來拉著她的手說：“對不起我對你撒謊了，我不應該自說大話說我的家庭情況很好，事實情況你也看到並不太好。如果你覺得我自私虛偽也好，可我是因為真的想和你成為朋友才這樣的。”

潘越悅弟弟潘越冬對此情況也見怪不怪了，之前的朋友來到家裡都會露出嫌棄的表情。沒辦法家裡的經濟情況也是透過房子和周圍情況被一覽無餘。

看到姐姐這樣的卑微對待任何人的樣子，他就覺得她也是能夠讓他欺壓的物件。對媽媽總是偷偷哭泣的、對爸爸總是不敢說話的、對待朋友更是這樣，眼裡含著眼淚一句話都不敢說。在弟弟眼裡她就是一個軟柿子。

可剛才軟柿子也硬氣了起來，對自已吼了起來。為什麼對他和對其他人的態度不一樣，難道是因為他很好欺負的樣子嗎？

如果潘越悅知曉了將近十歲弟弟的心聲是這樣的，那她會不會內心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是的，對於潘越悅來說，她的人生就是荒謬可笑的。

“一想到你省零錢買零食就是為了那不必要的分享，我很想和你說聲抱歉。”魏薇沒想到她先入為主的承認以及從她家中瞭解的家庭與現實有出入，她說她很幸福，可是滿屋的家務和承認家庭情況還有弟弟那“人小鬼大”的眼神，就覺得她那生怕出現什麼錯的樣子與那天印象深刻的笑容有著巨大差別。

此刻魏薇只是心疼這個女孩。

潘越悅剛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流出來了。她內心真的受不了魏薇這個人，怎麼這麼輕易讓人落淚。

“這不是想和你做朋友嘛，誰讓你這麼高冷。”潘越悅還是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潘越冬覺得無趣，回了房間。

“我早就是你朋友了。”魏薇拉著她的手，認真看著她的眼睛：“從我知道你是越悅我是魏薇就開始了。”

潘越悅面對她說的這話有點不好意思，要知道和魏薇冷冰冰的樣子是有差別的。如今這番模樣讓人有點不適應，可還是好奇：“你不介意我的家庭經濟啊，還有生長環境啊？”此刻潘越悅恨不得把所有有顧慮的想法傾洩出來。

魏薇一直覺得她很慘，很不幸福，但這麼多年已經過去還是活過來了，以為活著沒有意思的日子裡認為除了死亡就沒有什麼可以解決的：“活下去說不定問題就自然而然解決了，所以我只介意你是不是好好活著。”

如今出現了除了死亡更多美好的事情。

腦子裡閃過無數個父親想讓自已去死的場面，是不是因為長得太像母親而讓他感到害怕？是不是因為自已不會說甜言蜜語哄她開心？被他訓斥的一句句裡也照應著一句句他話語的出發點。

她在為他開脫，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美好偉大的父親。直到家暴，父親的魔爪伸向自已時。

他是因為被母親打怕了吧？他是借自已消除當時的仇恨吧？她真的一句句哄騙著自已，哪怕是哥哥那冰冷的眼神。

一切都會解決，我會無比珍惜除死亡外更多美好的事情。

所以，她在安慰潘越悅的同時不是也在安慰當年那個飽受折磨的魏薇呢？

潘越悅沒想到，活著這種平常的事情如今說的這麼珍貴。她不清楚眼前這個女孩到底經歷了什麼，不過時間很長，她們可以慢慢了解彼此。

“我知道了，謝謝你，魏薇。”潘越悅忍不住想對她笑著，這是她目前能夠表現出最好最真誠的善意。

兩個女孩的靈魂不斷衝擊，她們此刻會惺惺相惜、會緊密聯合。在靜謐的環境中，在靈魂深處向外界哼唱著她們的聲音。

潘越悅的家庭和大多數家庭大差不差，是受於原生家庭的困擾也好還是內心無法解放也罷，她一直擰巴著度日。家庭條件很差嗎？媽媽對她問題的解答是：很差。真正的情況她也無從知曉，因為父母給她的回答只有專注學習就好。

可能是從與他人相比較少的零花錢開始，可能是每天放學需要照看弟弟他們需要上班開始，可能是父母要求她每年申請學校補助開始，這種家庭條件很差的想法一直種植在她的心中。

而魏薇注意的從來不是她們的房子是否在城市的中心地位，她都替她感覺到累，那種一直偽裝幸福、偽裝快樂的模樣。

忍不住緊緊相擁。

“我們是朋友，不用客氣的。”魏薇會慢慢變好，會相信自已會給任何人帶來幸福。

當然，她也是幸福的那個。

潘越悅從一開始見到魏薇的那一刻就好奇她為什麼來到這裡：“你為什麼想著找我了？”魏薇那句想要告訴她馬上就要離開的話到了嘴邊現在說不出來。

“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說明天一起上學怎麼樣？”魏薇情急之下順勢說出來，除了那個主動假裝偶遇的顧臣和她一起上下學之外，魏薇已經很久沒有和朋友一起同行幹那些尋常不能再尋常的事情了。

還來不及享受平常的幸福就要告別了，魏薇無比珍惜這幾天與他們的相處。

潘越悅真的很驚喜，沒想到魏薇專門過來只是為了說這一件事：“可以啊，非常可以。”覺得魏薇怪怪的，還是選擇接受這一切。

即便這是一場夢。

等到魏薇離開後，魏薇卻無法告別了。她很清楚越悅和顧臣是如此願意待在她的身邊，先對顧臣說明真實情況呢？之前的矛盾在可能見不了面的面前顯得不值一提，也把矛盾這一點拋擲在腦後。現在覺得思考那些以後可能不會出現的事情而擔憂的時候，就覺得自已很矯情，很會沒事找事。

顧臣是那麼好的一個人，而魏薇卻拒絕他的靠近。魏薇想想，一定要握住現在擁有的一切美好。

至少，現在的魏薇是開心的。

不到一下午的時間，魏薇的思想發生了變化。以為只要靜靜看著顧臣，因為害怕就停止不前的行為的魏薇會變得擁有無限勇氣。

天已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