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定邊揮退了門口兩名匆忙進門前來請罪的兩名鷹士。
鷹巢裡頭的這群人都是跟劉進一副德行,將規矩兩個字看得極重,一有失職,動不動就是請罪。
即便是放蕩不羈如韓無涯這般沒遮攔的高手,也不敢在劉大檔頭跟前蹦躂。那傢伙雖說是鷹巢的三當家,也沒少被劉進拾掇。
縮回自已的椅子,楊定邊看著身邊如今已是冥府府主的女子問道:“和劉進談妥了?”
納蘭芷箐閉著眼睛,只是點點頭,對眼前這個喜歡當甩手掌櫃的傢伙,半點理睬的心思都欠奉。
不過,好在劉進這個大玄的當朝權宦,遠比想象中要好說話,並未如何為難冥府眾人,全然沒有討價還價的心思,她提出的要求竟然悉數採納。
這倒是讓納蘭芷箐頗為吃驚,本以為還要一番唇槍舌劍,沒想到卻是出奇的順利。冥府之中,凡是想要入世的,都得到了盡心安排,絲毫沒有對他們魔族血脈有所防備。
劉進的理由也很簡單,一群隱世多年的天棄之人,只要入了大玄戶籍,便就是大玄子民。魔族血脈又能如何,想要動我大玄子民,那就得先問過我大玄鐵甲。
至於那些昔年他朝的臣子,想要東山再起也好,借勢復仇也罷,想要出仕,那就得看自已的真才實學,在大玄眼中不過是一群亡國之臣罷了。
楊定邊笑了笑,肆無忌憚地打量著閉目養神的那張絕世容顏,這才幾日沒見,這名女子的氣質似乎又有了些許細微的變化。
依舊穿著一身男裝,本是嬌柔的面容,多了些許颯爽英氣,不過眉宇間少了些之前隱隱展露的愁容。
想想也是,肩頭的擔子卸下了大半,眉頭舒展了不少,自是更多了幾分靈動。
滄溟谷一行,納蘭芷箐收穫頗豐,修為大進那是必然,氣機波動愈發地顯得高深莫測起來,楊定邊此刻竟有些看不透她的境界了。
這就有些不妙了,這婆娘長了一副七竅玲瓏的心肝,算盤打得噼啪響,本就夠讓他頭疼了,如今修為更進一步,那就不好對付了。
卻聽納蘭芷箐冷冷地說道:“看夠了沒有。”
楊定邊一副無賴嘴臉地道:“我要是說沒看夠呢?”
納蘭芷箐連眼皮都沒眨上一下,沒有接話。
楊定邊在靠背上挪了挪身子:“納蘭芷箐,看樣子,如今你這修為莫不是到了金身境了吧?這般精進的速度,實在是讓我望塵莫及吶。”
“託冠軍侯的福,離金身境還差半步。我這點微末修為,又豈能入得了侯爺你的法眼。侯爺如今可是在江湖上威名赫赫,陣斬周扶風這個金身境高手。就算入了金身境,我也不是你的對手。“納蘭芷箐語氣平淡地說道。
楊定邊挺起腰桿子:“這才幾日不見,怎麼就變得這麼生分了。咱們好歹也是一塊兒聯手對敵的盟友,這就跟我形同陌路了?”
納蘭芷箐沒接茬,轉而問道:“風臨劍宗要辦武林大會,是你的主意吧?”
楊定邊哦了一聲笑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劉老宗主雖然結交四海,但這些年極少過問江湖事,若是沒有人邀請,又豈會出山。一封書信就能夠讓他出面的,放眼蜀中,也就只有蜀王府了。
蜀王世子在月牙湖上辦擂之舉,整座崇州城可是傳得沸沸揚揚,而你恰好又在崇州。世子殿下生性跳脫歸跳脫,但平日裡都是些小打小鬧。若是沒有你這位冠軍侯在他背後,他可未必會整出這麼大陣仗。”
“聰明。“楊定邊打了一個響指,指了一下納蘭芷箐讚了一聲,暗道:冥府的訊息倒也是靈通。
納蘭芷箐問道:“你怎麼想著辦起武林大會來了?“
楊定邊雙手枕在腦後,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態:“劉進這個老傢伙不是想要渾水摸魚麼,我就幫他把水攪得渾些。”
“渾水摸魚?”納蘭芷箐若有所思:“沒那麼簡單吧。”
楊定邊看著納蘭芷箐說了一字:“哦?”
“劉進有他的謀劃,而你也有你的目的。劉大檔頭所求我不知曉,但你的心思卻很明瞭。”
納蘭芷箐盯著楊定邊,頓了頓道:“龍翔閣在蜀中損失慘重,必然會填補上蜀中的空白。要是再安插進來在鷹巢榜上有名的傢伙,必然會被你守株待兔,派過來的人自然不會太過顯眼。
恰好,武林大會正好是個好機會。不過,你就不擔心被人看穿?龍翔閣也不是傻子,可未必會挑這麼一個時間進入蜀中。你這武林大會太過倉促巧合了些。”
楊定邊點點頭,眼中毫不掩飾對這名聰慧女子的欣賞:“說的不錯,大戲上演前總得有前戲鋪墊,比如說崇州一帶多了些許兵馬糧草的調動,各處關隘的守軍上也加強了軍備。你猜西楚那邊會有什麼動作?”
見納蘭芷箐似乎仍是有些疑慮,楊定邊又笑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暗探密諜最擅長的勾當,一明一暗。
明面上未必是假,暗地裡也未必是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對付這群人,自然得讓英雄去查英雄,讓好漢去查好漢。偌大一座鷹巢,在這方面,從不缺一眼辯是非的高手”
納蘭芷箐看向楊定邊:“你還真是思慮周全。”
“能從你嘴裡得到一聲誇獎可不容易。”楊定邊笑著拱拱手,又湊過去,朝著納蘭芷箐飛了一個眼色:“想不想知道劉進這老傢伙的打算?”
納蘭芷箐冷笑一聲:“當真是劉進的打算?”
楊定邊哀嘆一聲,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啊,這婆娘咋就這麼聰明呢。
一座江湖,可還不在劉進眼裡,確切的說不在皇帝的眼中,而作為一國之君,所圖謀的唯有整座天下。
大太監劉進之於皇帝蕭易,就好比飛劍之於劍仙,心之所向,劍之所往。哪怕遠在永泰城中,也依舊只有蕭易能夠掌控著這柄足以在他國掀起滔天巨浪的飛劍。
劉進之後具體會有什麼動作,楊定邊不會去想,也懶得去想,他只要把握住其中風向即可。實在不行,大不了撂挑子不幹,回到軍營裡接著當自個兒的大將軍。
早就知道那位坐在龍椅上的姑父,不會給他多少清閒日子,哪怕跑到江湖上,也休想安生。大玄王朝上下敢這麼腹誹皇帝,也就只有這麼一位冠軍侯了。
楊定邊朝著納蘭芷箐挑挑眉毛,一臉中年大叔欺騙無知少女的笑容,語氣誠懇中帶著那麼一絲誘拐:“納蘭府主,美若天仙,修為高絕。依我看來,這個武林盟主的位置交給你來坐,你看如何啊?”
納蘭芷箐不由翻了一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賞了楊定邊一個“滾”字。
楊定邊裝模做樣地嘆口氣道:“你要是願意,那可是江湖千百年來,第一位女兒身的武林盟主,能讓鬚眉豪客拜倒,俏麗女俠翹首的大好機會,你就一點都不心動?”
見納蘭芷箐仍舊橫眉冷對,楊定邊也就收起了開玩笑的性子,正了正神色:“你不在冥府坐鎮,跑到崇州來找我有什麼事?”
“本來是要去往雲霄城,看你在崇州,就順道過來跟你打聲招呼。”
言語平淡,聲音空靈輕柔,宛若清風拂過耳畔。
納蘭芷箐緩緩抬頭看著仍舊有些灰濛濛的天空,幾縷髮絲隨著微風拂過眉梢,晶瑩如玉的下巴勾出一抹完美的弧度,即便無酒,也能讓人心醉。
楊定邊不由摘下腰間葫蘆,灌了一口酒,大有一股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佳人在側,秀色可餐,脫口而出道:“此間事了,我陪你去。”
話一出口,楊定邊打了一個激靈,下一口酒剛下嚥,就嗆在了喉嚨裡,噴了出來,咳嗽了老半天,不住地拍著胸膛。
楊定邊甩甩腦袋,再度恢復心如止水的心境。
他孃的,這瓜婆娘的媚術是越來越厲害了,只是隻言片語,一個不起眼的動作,悄無聲息地就又著了她的道。
納蘭芷箐看著楊定邊狼狽的模樣,捧腹大笑,笑得花枝招展,水靈的眼眸更是彎出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良久才止住放肆的笑聲。
守在門口的兩名鷹士面面相覷,也不知這名傾國女子是何方神聖,竟然在君侯面前如此放肆。
想想之前世子殿下喊得那一聲,趕緊收斂心神,眼觀鼻,鼻觀心,真要是侯爺的紅顏知已,兩個人還是少說話為妙。
楊定邊搖搖頭,忍不住在納蘭芷箐白皙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後者倒也沒有躲閃,沒好氣道:“納蘭芷箐,能不能好好說話。盡整些歪門邪道。”
納蘭芷箐揹著手,湊到楊定邊身前,一臉得意的俏皮模樣:“話可是你自已說的,堂堂冠軍侯,可不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