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之上,厚重雲層之中。

兩個魔族老人,轉頭看向來人,只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眼前之人,白髮白眉,面容清癯,叢叢流雲在其身側,飄然流轉,好似仙人臨世,自有一股飄渺之意,只不過一雙眼眸卻冷若雪山之上的萬年冰川,冷得讓人咬牙徹骨。

即便在是在那千年之前,這股凜然氣勢也不是同境武夫可有。

兩個老魔頭靠著奪人精血,實力恢復了不少,可對上他,哪怕二人聯手,也未必是此人的對手。

鷹巢大檔頭——劉進,天榜第六。

雖居第六,便是佔據榜首之位的季無常對他也不敢有任何輕視。

地上,大長老抬頭望天,似有所感,冷哼一聲,隨即化作一抹黑光衝向天際。

大長老扶搖而上,看著兩個黑袍老魔,原本和藹的臉龐也變得陰沉如深淵。

遠處,又有兩名道人御劍而來,遙遙相對。

四人呼應,對著兩個魔族老人形成合圍之勢。

天空中,狂風凌冽,層層烏雲,遮掩了原本大好的日頭,隱隱有悶雷傳來。

已有眾叛親離之狀的呂青瞥了眼仍舊昏迷不醒的南淮洲,心思急轉,思忖著應對之策。

但與他對峙的韓無涯卻沒打算給他這個時間,兩人差了一個境界不假,但韓無涯卻沒有避讓的意思,看了眼一旁的趙景城,後者心領神會。

此時,無需多言,拿下呂青,便算是真正的大局已定。

趙景城踏出一步,大地微微震顫,塵埃漂浮半空。

呂青本就陰鷙的臉龐,愈發狠厲。

扶搖對扶搖,清理門戶。

————

大殿之外。

所謂妖孽,就是能想到還能做到,那些別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

燕天棄如是,楊定邊也是如此。

兩個人站在那座雄奇大殿之外,並沒有進入其中,安心等著納蘭芷菁將那些武道真意融入已身。

燕天棄打量著楊定邊,眼神中帶著一股子碰上稀世珍寶的意味。眼前這個小子實在是給了他太多驚訝,在楊定邊之前,他可從未見過一個一品境界居然能有堪比金身境界雄渾內力。他自已本就有一半魔族血脈,體魄之堅韌遠超常人,可在一品境界之時也要比之遜色不少。

這小子的體魄強橫歸強橫,但也還未到匹敵金身的地步,照理說,應該無法承受如此之巨的真氣,可他卻偏偏安然無恙。非但如此,一身內力還在穩步提升,大有他是如何做到不讓自已爆體而亡的?

至於木匣之中所藏的那杆蘊含無窮殺氣的長槍,楊定邊能夠輕鬆駕馭,燕天棄反倒並不覺得稀奇,一個統御萬軍的將軍,要是能被這殺氣迷失了心智,也就談不上什麼馳騁沙場,所向披靡了。

縱橫捭闔,冷心為上,若是沒有一顆冷眼世間如凡物的心,如何能夠成就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功業。

燕天棄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調教出這麼一個氣象已成的年輕武夫,拿下巴指了指楊定邊:“嘿,小子,你師父是誰,怎麼就教出你這麼一個怪胎?“

楊定邊沒怎麼言語,只是賞了這位八百年前的冥府主人一個“滾”字。

只不過提起師父,楊定邊倒還真沒正兒八經地拜過師,義父蕭舉傳授他九龍真訣,能算一個,只不過一直忙於軍務,除非碰上一些武道上的大難題,否則楊定邊也不會去打攪。鷹巢大檔頭劉進也能算上半個,早年出入皇宮武庫,得了他不少指點。再就是一個教他槍術的老頭了,老傢伙的名字不俗,叫做王鳳鳴,可這修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取得太大的緣故,與前面兩位比起來,差得不是一截半截。

老頭子早年間倒是有機會踏入金身境界,只不過遭了仇家的暗算,雖說保住了性命,可這境界卻是一瀉千里,從半隻腳踏進金身門檻,一路掉到了二品境,全靠著老頭一口不服輸的勁頭撐著,等到了他離開王府,更是隻剩下了三品的修為。

能被武德王請進王府教授義子槍術的武夫,就算境界一般,那自也是有自已的過人之處。王鳳鳴對武道自有獨到的見解,只是礙於自身修為和那具殘缺的軀體,並不能付諸實踐,好在遇到了楊定邊這麼一個怪胎,舉一反三不說,比王鳳鳴還要來得天馬行空,他那些想做卻做不得的事都被楊定邊一一落到了實處,這讓一直苟延殘喘的老傢伙老懷大慰。

楊定邊本想著讓老傢伙呆在府中安心養老,但少小離家的王老頭卻笑著拒絕,想著回老家落葉歸根。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王老頭過得如何了。

燕天棄見楊定邊神遊萬里,也沒接著自找沒趣,他還真擔心萬一真把這傢伙惹惱了,自已這張老臉還真有可能一朝喪盡。自已雖說只是一縷元神,也還是想著在這世上多存留些時光的。他掏出一本書籍,搖頭晃腦,開始自已給自已找樂子,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那扇古樸大門緩緩開啟,納蘭芷箐的身形自大殿之中走出,正欲行禮,結果就看到了燕天棄手裡頭那本光看名字就不堪入目的豔情小說,一陣無言。

燕天棄絲毫沒有在小輩面前裝模做樣的覺悟,打了一個響指,攤開手掌,大殿頂處,一朵金蓮悄然綻放,一團泛著五彩神芒的火焰,飄然落在他的掌心。

“丫頭,金蓮業火不過是我隨手鼓搗出來的玩意兒,怎麼就成了什麼勞什子聖火了。告訴外面那幾個傢伙,以後再爭什麼府主,你們自已打一架就成,少派那些礙眼的傢伙過來擾人清閒。要是真碰上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後輩,直接送過來就是。少整那些彎彎繞繞。”

說著,燕天棄屈指輕彈,那團火焰便飛向納蘭芷箐,湧入眉心消失不見。

納蘭芷箐不敢怠慢,燕天棄嘴上說得輕巧,這團火焰自入眉心,便順流而下,直達氣府,縈繞在池塘中那株含苞待放的金蓮周圍,與之交相輝映,整座池塘泛起一陣琉璃金光。

燕天棄召出一扇光門,示意二人可以離去。

楊定邊卻站在原地,抬起一條手臂,朝著他勾勾手,搓了搓食指和拇指。

燕天棄瞪著眼睛,氣急敗壞:“好小子,還賴上我了啊。”

楊定邊不耐煩地道:“少廢話,趕緊的。”

燕天棄眼珠子提溜一轉,目光落在了楊定邊腰間那柄短劍上:“小子,眼光倒是不錯。”

楊定邊順著燕天棄的目光,抽出短劍,瞧了瞧,也沒瞧出什麼門道來,當初選這把劍,不過是本著不能白來一趟的心思,從那堆殘羹冷炙中挑了把賣相還算不錯的。

“這玩意兒還有蘊藏著什麼秘密不成?”

燕天棄點點頭。

“什麼秘密?”楊定邊又問。

燕天棄卻故作高深地道:“這柄劍的妙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老王八,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耍我?”楊定邊將信將疑。

納蘭芷箐掩嘴輕笑,看著兩個人在那兒打著機鋒。

“嘿,臭小子,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省得讓明珠蒙塵。呵呵,要是沒有我點頭,你以為你能帶的走。”燕天棄鄙夷地說道。

楊定邊皺了皺眉頭,眼下也沒必要在此地同這老王八過多糾纏,和納蘭芷箐一起踏進了光門。

光門一合上。

燕天棄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小樣,終究還是吃了年輕的虧啊,還不是要喝老子的洗腳水。

卻不知,楊定邊踏入光門那一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燕天棄正準備悠哉遊哉翻開那本百看不厭的書冊,猛地橫躍出去,一道沖天光柱自他所立之處,炸碎了厚實的青磚,沖天而起,驚得他一身冷汗。

回到谷口。

楊定邊沒理睬朝他擠眉弄眼的韓無涯,又看看被趙景城踩在腳下的一個老頭,抬頭看看高空。

好大的陣仗。

九霄之上,雷聲陣陣,烏雲之上閃過幾道電芒。

一聲滔天驚雷驟然炸響,漫天烏雲隨之消散。

一道流光自高空中落到楊定邊身前,朝他頷首一笑,手中握著一顆蒼髯的頭顱,死不瞑目的雙眼中滿是不甘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