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些是人……還是……鬼?”
霍天明看到眼前這一幕景象怔怔出神,哪怕他的一身武道修為在同齡人中堪稱翹楚,終究還是個少年人,涉世未深,向來對鬼神嗤之以鼻的他,此刻卻也被嚇得結結巴巴。
楊定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太祖撼山拳的真意可還記得?”
這一拍,讓猶自驚懼的霍天明緩過了心神,自已爺爺教拳之時曾道,撼山拳,一拳擊出,不在於是否有撼山之力,而在於是否有撼山之心。蚍蜉撼大樹,又有何妨?莫說山嶽阻隔,縱是神鬼擋道,無他,出拳而已。
霍天明以拳擊掌,膝蓋微曲,左手橫架胸前,右肘內曲,擺開架勢,準備迎擊,打不打得過,只有打過了才知道。
楊定邊笑了笑,擺出一個同樣的架勢,左腳一擰,身形如同箭矢一般飛掠而去,一記衝拳直搗那似人似鬼的怪物心窩。
那怪物行走雖然僵直,可手上的動作卻快如閃電,絲毫沒有躲閃之意,一雙手狠狠得朝楊定邊抓去,然而還未碰到楊定邊的脖子,隨即被一拳轟得倒飛出去,身體竟如石子打水漂般,在溪面上幾個起落,砸入對岸樹林之中。
一旁的霍天明能夠清晰地聽到一陣清脆的骨裂聲,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一拳便是自家老爺子來打,怕也未必有此等威勢,若是自已捱上這麼一拳……想到這,他不禁打了個冷戰。
楊定邊一擊得手,也不停留,扭轉腰身,又是兇狠地砸下一拳,將另一個怪物半截身子砸入地面,橫臂一掃,又是一個怪物被轟飛十丈有餘,弓步向前,一記肘擊,一記鞭腿,瞬間將剩下兩隻怪物擊退。
霍天明瞪大了眼睛,乖乖,這楊四莫說二品境界,怕是得有一品實力了。
還不等他緩過神來,一陣瘮人的咔嚓聲傳來,那隻被砸入地面的怪物扭動了下歪斜的腦袋,雙手撐地,便又破土而出。與此同時,溪旁樹林中響起陣陣沙沙聲,之前被擊飛的那四隻鬼物再次衝了過來,聲勢迅猛如奔雷,對岸的那隻鬼物更是踏水疾奔而來。
楊定邊微微皺眉,自已方才那幾記重擊,雖說遠未盡全力,但即便是縱有真氣覆體的尋常二品武人,捱上一記,也得真氣潰散,非死即傷。可這幾個怪物骨骼分明已經碎裂,非但行動無礙,反倒如野獸一般被激起了兇性,周身黑氣更是愈發粗壯,當真是邪性的很。
五隻兇物轉瞬即至。
楊定邊臨危不亂,一招手,放在樹旁的長刀倉啷出鞘,飛至手中,單手持刀,身體挺立如堅松,眼中閃過兩道攝人的精光。
霎時間,時光彷彿一滯,一刀揮下,刀芒如天上明月,將方自破土而出的鬼物自上而下,一分為二。一刀橫斬,匹練刀芒閃過,四顆頭顱高高飛起。
沒有鮮血四濺,只有道道散發惡臭的黑氣,兩瓣屍體尚在地上蠕動,似要重新聚合,無頭屍身站立不倒,只是遲滯一下,繼續前奔。
“楊大哥,怎麼辦?”
霍天明見著如此恐怖的光景,雖說不再如先前那般驚懼失神,卻也憂心忡忡。
楊定邊先是神色凝重,眉頭復而舒緩,似是想到了什麼,隨即冷哼一聲:“鬼蜮伎倆。”
卻在此時,五道金光自天上而來,五張鎮魔符籙剎那間貼在五具鬼物之上,森森黑氣頓時潰散,鬼物屍身化作飛灰。
一名道士御劍而來。
霍天明看得怔怔出神,腦海中填滿了兩個字——劍仙。
楊定邊倒是淡然得很,打量一番來人。
道士歲數不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面容清秀,身形修長,一身月白色的道袍有些陳舊,卻洗得很是乾淨。
小道士躍下飛劍,腳下飛劍便自行歸鞘,揚手收回那五張符籙,擦擦臉上汗水,撥出一口氣,作了一個道揖道:“小道蜀山徐無名,見過兩位居士。”
楊定邊拱手抱拳道:“在下楊四,見過道長。有勞道長相助了”
“我叫霍天明,江湖人稱……呃……這個還沒想好。”
徐無名笑容和煦,還帶著些靦腆,他平日裡都在山上修行,除了山中師長,鮮與外人打交道。這回還是他頭一次下山,方才氣機感應此地魔氣四溢,真氣激盪,顯然有人在與魔物交手,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及時趕到,沒讓魔物行兇得逞。
“敢問道長可知這幾隻兇物的來歷?”
“居士可知鎮魔塔?”
徐無名也沒遮掩,方才早以觀氣之法看過,眼前之人,看似落魄,方才幾次出手,真氣之強橫,就是山中主修武道的幾個師兄也難以匹敵,雖然殺伐之氣極重,卻也不是什麼歹人。
“鎮魔塔?”一旁的霍天明撓撓頭,倒是頭一次聽說。
“鎮魔塔,相傳乃是上古人魔大戰,人族獲勝之後,道門高人所建,用以鎮壓群魔。天下共有四座,蜀山、武當、九雲、龍虎,四方道門各鎮其一,蜀山、武當山皆在大玄境內,九雲山歸屬西楚,龍虎山則在東越。”
楊定邊自然不是霍天明這樣才入江湖的少年人,為之解惑。他又是統軍將領,心思向來縝密,刀柄輕敲額頭,思緒飛轉。
渝州與西楚不過一山之隔,方才兇物所穿甲冑,並非大玄鐵甲,而是西楚甲冑,又去想起白日裡的龍翔閣出身的賊首。
西楚,龍翔閣,九雲山,鎮魔塔,隱隱有道脈絡在心中形成。
“九雲山的鎮魔塔出問題了。”楊定邊掃了一眼遠處的樹林淡淡說道。
徐無名聞言一怔,看向楊定邊,點點頭:“楊居士所言不假,九雲山傳書,鎮魔塔封印有所鬆動,有些許魔氣溢位。小道這趟下山,便是奉師命前去相助,加固封印。”
“道長此行,需要小心了。”楊定邊看了眼月色,正色道。
“為何?”
“若是如道長所言,只是些許魔氣逃散,以九雲山碧霄宮的實力,為何又要向蜀山求助。九雲山離著渝州有八百多里地,中間崇山峻嶺無數,能在此地見到魔氣附體的兇物就不奇怪嗎?”楊定邊抱著長刀,神色自若,言語有條不紊。
徐無名點點頭,表示贊同,不過也解釋了九雲山求助蜀山的緣由,鎮魔塔封印法陣修復繁雜,僅是各式符籙便不知萬千。前些年,九雲山精通符籙的一位真人羽化飛昇,符籙一道一時後繼乏力,這才有了他此次下山。
“那五人穿的皆是楚國制式甲冑,若是九雲山附近軍鎮出身,九雲山碧霄宮想來也不會讓他們流竄至此,看來所謂的些許魔氣怕沒那麼簡單。倘若是楚國北境邊軍,那可就有意思了。方才與之交手,他們分明毫無意識,卻招招直攻要害。道長,你說奇不奇怪?“
楊定邊雖是同徐無名言語,卻是目視對岸,嘴角卻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徐無名順著楊定邊的眼神望向對岸:“你是說背後有人操控。”
“確實,而且還賊心不死,還想著看看能不能有機可乘。”
話音未落,楊定邊手中長刀猛地擲出,刀身漆黑,刀芒卻是雪亮,飛掠過並不寬闊的溪面,瞬間炸裂出兩道水牆,去勢極猛,極烈。
轟的一聲巨響,幾棵樹木隨之倒地。
一團黑霧自林中騰起,一個陰森如鬼魅的聲音傳來。
“好小子,壞我五具上好的傀儡,傷我真身。這筆賬,老夫記下了。”
徐無名告了聲罪,手捏劍訣,腳踏飛劍,化作一道流光,直追那道黑霧而去。
霍天明仰頭看著天空,只留一輪明月,滿臉豔羨。劍仙吶,御劍飛行啊,自個兒啥時候也能這般凌空虛度,要不棄武修道去?
楊定邊一探手,真氣捲回林中釘入山石的那柄長刀。
以氣御物二十丈。
一品境。
“四哥,你是一品境界的高手?”
霍天明繼而看向楊定邊,依舊問出了那個心中已經知曉答案的問題。
楊定邊收刀還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回答。
一品之上猶有四境。
金身可不敗,扶遙上九霄,萬念歸凝神,破虛即天人?
“四哥,咱們追不追啊?”
”追,為什麼不追,你不是想當行俠仗義的少俠嗎?”
楊定邊背起那隻狹長木匣,朝老白招招手。
“怎麼追啊?”霍天明無奈地望著夜空。
“怎麼追?就這麼追。”
楊定邊大笑著一把抓住霍天明的衣領,前奔幾步,如同投擲標槍一般將他整個人甩將出去。
躍上戰馬,老白長嘶一聲,人立而起,一個起落,越過小溪。
蹄聲陣陣如奔雷,楊定邊縱馬疾馳。
天空之上傳來少年歡快的驚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