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將整個世界都裹進了濃稠的黑暗裡。
千春獨自蜷縮在房間裡,滿心期待著曹大龍能儘快出現。
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約定的時間早已超過了四個多小時。
周圍安靜得可怕,只有偶爾的風聲呼嘯。
千春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一種不好的預感如同藤蔓般在她心底瘋狂生長。
她開始坐立不安,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各種可怕的念頭,曹大龍是不是出事了?
原本曹大龍在緊急轉移了藥品之後,便會來見她,商量明天返回南京的事。
千春眉頭緊鎖,內心的焦灼如野草般瘋長。
每多等一秒,不安便多添一分,她愈發篤定不能再這般乾耗下去。
可在這常州,她能信任、能啟用的人,僅有曹大龍一個。
如今曹大龍音信全無,她沒有其他幫手,只能咬咬牙,決定親自去打探訊息。
夜裡早就沒了黃包車代步,她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曹大龍藏匿走私藥品的醫院匆匆趕去。
夜風冷冷地刮過臉頰,她卻渾然不覺。
終於到了醫院,千春裝作一臉痛苦的模樣,捂著肚子,腳步踉蹌地走向掛號處。
“我肚子痛得厲害……”
值班的護士見她這般模樣,趕忙給她掛了號,安排她去看急診醫生。
千春一邊假裝痛苦地回應著護士的詢問,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心裡盤算著如何才能趁機問到自己想要的資訊。
很快,就有了辦法。
急診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醫生,鼻樑上架著一幅黑鏡框,看上去有些靦腆。
千春說了自己的症狀,醫生便開始開藥。
千春便跟他搭話,期間講了幾種藥品。
那醫生果然感興趣,跟她探討了起來。
“小姐,家裡是做藥品生意的?”
千春擠出一抹略顯虛弱的笑容,說道:“您說笑了,我哪是做藥品生意的呀,就是普通人家,平時家裡備著點常用藥,這不,用完了,又趕上我這突然鬧肚子,實在沒辦法才大晚上跑來醫院。”
她一邊說著,一邊留意著醫生的表情,趕忙接著解釋:“其實,我也不懂那些藥儲存的事兒,就覺得家裡那藥放著挺久的,而且儲存條件也不符合要求,萬一失效了,反而越吃越壞。”
這麼一說,自然而然就把話題引出來了。
醫生微微皺眉,壓低聲音道:“唉,你不知道,我們醫院今天可出了大事。藥品庫白天被封了,據說是有人搞了些走私藥品存放在裡面,醫院裡好幾個相關人員都被帶走接受調查了。”
千春只覺腦袋“嗡”的一下,心跳陡然加快。至此,她基本上確定曹大龍已經出事了。
千春深知,自己原來的那個住處再也不能回去了,必須馬上連夜離開常州回南京。
昨天在酒館裡,那兩個登徒子,打眼一看她便大致猜到了其身份,他們應該是跟蹤那個喝醉的年輕人,調戲自己只是順帶著的事情。
好在她並非毫無防備,面對調戲,很快擺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少將旅長太太身份。
這方面她做過功課,那位真的太太和她年紀相仿,這兩個登徒子幹得絕非好事,自然不會真的找人家去核實真偽。
於是,那幾個人趕忙給她道了歉,灰溜溜地走了。
千春從酒館夥計口中得知,喝醉的年輕男子竟然是謝阿發的兒子謝天明。
她便留了個心眼兒,給了夥計一筆錢,讓他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謝天明安全送回去,並且不著痕跡地讓夥計傳話,避免出現做好事不留名。
當然了,千春斷然不會留真名。
千春匆忙趕到城邊,滿心期待能順利出城,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如墜冰窖。
雖然是夜裡,但各個交通要道都有軍警把守,對過往行人逐一嚴加盤查。
千春腳步頓住,心中暗叫不妙。
這應該是就是曹大龍出事之後的連鎖反應了。
千春望著城邊那嚴陣以待的軍警,緊繃的神經漸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敏銳地察覺到,夜裡行人稀少,軍警盤查時必然會更加細緻入微,稍有不慎,自己便會暴露無遺。
權衡再三,千春無奈地放棄了連夜轉移的念頭。
她往回走,找了個相對隱蔽的角落,暫且棲身,打算養精蓄銳,等待明早再行動。
早晨是進出城的高峰時段,人群熙熙攘攘,軍警就算盤查,也難以做到面面俱到。
自己只需混在人群之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能大大降低被發現的機率。
與此同時,王德發所在飯店的地下室裡,卻是熱鬧非凡。
原本堆滿雜物、昏暗潮溼的地下室,此刻被幾盞強光燈照得燈火通明。
牆壁上斑駁的痕跡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地上雜亂地擺放著幾張破舊的桌椅,卻被臨時徵用成了審訊的桌椅。
這裡已經被改造成了臨時的審訊室,幾名特務正嚴陣以待。
羅威,也就是曹大龍,此刻狼狽不堪。
他的腿上中彈,鮮血染紅了褲腿,卻只被草草包紮了一下,那敷衍的包紮根本止不住鮮血時不時地滲出。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幾個如狼似虎的看守便衝了過來,用力將他摁到了椅子上。
緊接著,粗糙的繩索緊緊纏上他的雙手,雙手被死死地背在後面,結結實實地綁在了椅背上,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發出痛苦的悶哼。
接著,審問便開始了。
曹大龍被強光直射著眼睛,刺得他不得不微微眯起。
面前審訊他的人,眼神裡透著幾分兇狠卻又帶著些底氣不足,曹大龍瞬間感覺這不過是個小嘍囉。
“說,那些走私藥品藏在哪兒了?”特務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吼道。
曹大龍心中暗自盤算,還存了僥倖心理,希望他們暫時還沒察覺自己的敏感身份,只是衝著藥品而來。
他強忍著腿上的劇痛,故作鎮定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個跑腿的。”
小嘍囉冷笑一聲,又接連丟擲幾個關於藥品運輸時間、路線的問題,曹大龍要麼含糊其辭,要麼裝作一無所知。
每一次回答前,他都小心斟酌,生怕露出破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審訊室裡氣氛愈發緊張,可曹大龍始終咬緊牙關,沒有透露半點有用資訊。
審訊室內,氣氛愈發陰森恐怖。那小嘍囉見曹大龍嘴硬,頓時惱羞成怒,一聲令下,旁邊兩個打手便如惡狼般撲了上來,手中緊握著浸透鹽水的皮鞭。
“啪!”一鞭狠狠抽在曹大龍身上,瞬間,一道血痕浮現,皮肉翻卷,鑽心的疼痛讓曹大龍忍不住悶哼一聲,身體劇烈顫抖。
但他的眼神依舊堅定,緊咬著嘴唇,不肯吐露半個字。
“啪!啪!”皮鞭接二連三地落下,曹大龍的身上很快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鮮血染紅了衣衫,可他始終沒有屈服。
天皇陛下的勇士如何能夠屈服於這些低等的支那人?
那特務見皮鞭抽打毫無成效,氣得暴跳如雷,臉上扭曲出猙獰的神情,惡狠狠地吼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說罷,他轉身從一旁取出了燒得通紅的烙鐵。
這烙鐵是從飯店灶房搬來的煤爐子上加熱的,還帶著一股刺鼻的油味。
特務手持烙鐵,在曹大龍眼前晃了晃,熾熱的溫度讓周圍的空氣都似乎扭曲起來,他威脅道:“再不說,這烙鐵可就要放到你的身上了!”
曹大龍嘴角掛著血跡,大聲說道:“我冤枉!我什麼都不知道!”
“媽的,給臉不要臉!”特務惱羞成怒,不再廢話,直接將烙鐵狠狠地按在了曹大龍的胸口。
“滋啦——”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皮肉燒焦的氣味瞬間瀰漫開來。
曹大龍的身體猛地一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烙鐵離開後,胸口如被千萬根鋼針猛刺,鑽心蝕骨的疼痛瞬間席捲全身。
每一寸肌膚都在戰慄,每一次呼吸都似有火焰在胸腔燃燒,豆大的汗珠滾落,浸溼了衣衫。
特務看著痛得渾身顫抖卻仍強撐的曹大龍,嘴角泛起一絲殘忍冷笑,將烙鐵在火上又烤得通紅,惡狠狠道:“現在招供還來得及,否則這烙鐵會一次次印在你身上,讓你生不如死,別逼我把你折磨到只剩一口氣!”
曹大龍奄奄一息地癱在椅子上,氣息微弱:“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就是個跑腿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老闆是誰……每次送貨,都是有人提前通知我地點,把車鑰匙給我,我按吩咐辦事……”
特務聽著,臉上橫肉一抖,猛地揚起手,狠狠抽了曹大龍一耳光。
“你他媽糊弄鬼呢?”他瞪著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吼道,“那些藥品都是市場上的稀有貨,價值不菲,你一個跑腿的,還開著那麼好的車,你的老闆放心那麼多藥品都給你處置?”
特務繞著曹大龍踱步,像一頭兇狠的野獸在尋找攻擊的破綻,“哼,別以為裝傻就能矇混過關。說,你老闆到底是誰?現在不說的話,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跟他們廢什麼話。用刑啊,看他的嘴硬,還是咱們的刑具硬!”另一個特務在一旁不耐煩地叫嚷著。
之前負責審訊的特務本就因連著用刑卻沒能讓曹大龍開口,又氣又怒,額頭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條條猙獰的蜈蚣。
聽到同伴的叫嚷,他惡狠狠地瞪了曹大龍一眼,沒有絲毫猶豫,他直接將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地摁到了曹大龍槍傷的傷口上。
剎那間,曹大龍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如洶湧的岩漿般瞬間爆發,從傷口處瘋狂地蔓延至全身。
疼痛尖銳而猛烈,彷彿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同時刺入他的血肉,又像是無數只毒蟲在啃噬他的神經。
他的嘴唇被咬得鮮血淋漓,想要發出慘叫,卻因過度虛弱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那聲音彷彿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
鑽心的疼痛如洶湧的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眼前一陣發黑。
最終,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兩個特務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滿臉不屑地罵道:“媽的,這麼快就暈過去了。”
說罷,便轉身從旁邊的水桶裡舀起一瓢冷水,徑直朝著曹大龍潑去。
冰冷的水“譁”地一下澆在曹大龍身上,瞬間將他從昏死中刺激得一個激靈。
而水濺到方才被烙鐵烙傷的面板上時,曹大龍只覺彷彿有千萬根冰針帶著火辣辣的刺痛,同時扎進傷口,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特務站在渾身溼透、痛苦顫抖的曹大龍面前,嘴角掛著殘忍又得意的笑,眼神裡滿是陰鷙與囂張。
他俯下身,湊近曹大龍的耳朵,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道:“小子,這只是個開始。別以為暈過去就能躲過去,如果你再不說,我準保你後面的關更加難過。後面有的是能讓你生不如死的手段,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另一個特務見狀,裝出一副“於心不忍”的模樣,蹲下身子,假惺惺地拍了拍曹大龍的肩膀。
“我看啊,你也別硬撐著了。咱們都是給人辦事的,何苦遭這份罪呢?
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保證,不僅不會再為難你,還能讓你吃好喝好,舒舒服服的,總比現在這樣被折磨得半死不活強多了,你說是不是?”
“你應該很清楚為什麼單單抓你,而不是別人!我們盯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那些小動作,以為能瞞天過海?”
“如果不是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也不會動你。你那些和上線接頭的地點、時間,還有運輸藥品的路線,我們都一清二楚。別妄想抵賴,沒用!”
“到了這裡最好是放棄一切抵抗的念頭,把知道的全說了。否則你將要面臨的,將是生不如死。”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王德發邁步走了進來。
他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曹大龍身上,眉頭一皺,冷冷問道:“怎麼樣,他招了沒有?”
特務們趕忙圍上去,一臉諂媚又帶著幾分無奈地彙報:“隊長,這小子嘴硬得很,到現在啥都不肯說。”
王德發聽後,罵道:“哼,一群沒用的廢物。閃到一旁去,看老子怎麼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