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良辰甦醒時,夜晚已然降臨。
他躺在床上渾身有一種說不來的舒爽,儘管還是很餓,但他身體卻沒有一點乏倦。屋裡很暗,他從床上爬下來,推開柴門。外面還有淡淡的霧氣,一鉤彎月掛在天穹上,將清冷的月光揮灑下來。
“一天霧都沒散?”葉良辰環顧黯淡的院子,吶吶說道:“我在這一天,也經歷了一場生死。”
突然,他想起什麼,顯得異常激動,急忙尋找一塊青磚,然後抵在牆上。接著,他深呼一口氣,緊握右拳對準青磚,醞釀了很久,最後狠狠地擊打過去!
“哎呦!!”
由於用勁過猛,鮮血濺在磚上。葉良辰抱著右手,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過一會,他從自己的舊布衫上,撕下一條布帶纏到右手上,匪夷所思地自語道:“我靈魂中有了源火,還成功點亮了一道,為什麼一點都沒改變呢?元宮穴在頭頂部位,難道我的頭比較硬?”
就在他努力思索時,一道稚嫩的雛鳥叫聲,傳入他的耳朵。他抬頭向南望去,瞳孔中幽然浮現一點冰藍色光芒。在院子外,七丈高的老槐樹的樹梢上,有一個鳥巢,裡面有一隻小雛鳥被驚醒了。
“怎麼可能!”葉良辰震驚道。霧氣籠罩的夜晚,距離又這麼遠,他竟能清楚地看見雛鳥身上,一根根蓬鬆的羽毛!
而且,他發現他的視線可以穿透迷霧,不僅如此,當他高度集中精力的時候,還能聽到一些平時絕不可能聽到的細微聲音。
“瑟瑟……”
他環顧四周,遠處一隻老鼠從漆黑的牆角竄過,兩方隔十丈遠,他連一隻小老鼠的腳印聲都能聽見?!
這還沒有完,許多童年被遺忘的事,都鮮活地出現在他腦海中。
“原來點亮元宮,不是擁有神明般的力量。”一塊血玉點燃了葉良辰的源火,血玉蘊含的靈氣,陰差陽錯地灌入元宮穴,並沒有給他力量,但給了他一個聰慧的大腦和無與倫比的視力、聽力。
他轉過身望著堂屋黑暗中的葉彥九遺像,沉默一會,他眼睛溼潤了。然後,他拿起牆角的舊鐵鍬,就衝出院子。
不管怎麼說,緊閉的命運大門向他開啟了!
此時,在葉良辰的心中,無論葉彥九腐爛成什麼樣子,都嚇不到他。相反,他現在急迫地想見爺爺一眼,除了思念,他心中還有許多謎團。
越過層山巒,他就來到了南邊的墳地,葉彥九的墓很容易就能找到。
葉彥九的墳冢,就是一堆矮小、荒涼的土堆。墳墓坍塌了一半,其上有一道盆口粗的洞穴,葉良辰先是對著洞穴喊了兩聲,裡面沒有一點聲音。
“是不是我沒給你添墳,你生氣了?”葉良辰笑嘻嘻地撅著**朝洞穴裡望,道:“我明天就——咦,空的?”
於是他坐在墳前,不解地自語道:“難道爺爺搬家了?”
突然,他的耳朵動了一下,猛地向後伸手。這時他的背後,黯淡的月光下,淡淡的霧氣中,一枚金燦燦的金幣翻飛著,並帶著一串細微的“嗡嗡”氣流聲飛射過來,被他一隻手精準抓住。
他展開手掌一看,立即站起來,轉身向後看去。
陸延和他的三位師兄妹,穿著瀟灑、高貴的白色錦袍,現出在葉良辰身後。
“見過金幣嗎?”二十歲左右的、模樣硬朗的青年說道。
“第一次。”葉良辰把玩著金幣,在他們面前,他一直都是很自卑的。不過,他儘量讓自己不顯得那麼卑微。
“送給你了。”那名擁有兩個酒窩、比天仙還美的少女說道。
一金百銀,一銀百銅,一塊銅板夠葉良辰在鎮中街道上吃頓飽飯。對他來說,這可是有生以最大的一筆鉅款。
“想要什麼?”葉良辰也不客氣,直接將金幣塞到懷中。報酬嘛,給你當然就要收著嘍。
彪悍的壯漢抬手指西南位置,道:“帶我們去這附近的枯樹林,尋找啼哭井,這錢就是你的了。”
葉良辰立即把金幣取出來丟給他們,道:“開什麼玩笑?陸延難道沒和你們講,晚上或起霧時,絕不能進枯樹林!現在兩樣都佔了,你們真會挑時候!”
繞過墳地向北走七八里大抵就到了,枯樹林面積不大,卻是這一片的禁地。特別是林中深處的啼哭井,據傳那是古時候人們丟死嬰的地方,陰氣極其重,大白天人都敢靠近。
葉良辰六歲的時候,為了在一群小孩中顯示自己膽子大、樹立威信,在月夜一個人曾進到枯樹林中。當他看到那口古井時,聽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嬰兒哭泣聲,但他像是魔怔一般,竟不由自主地朝古井走去。
關鍵時候,是葉彥九揹著鋼刀衝過來,一把將他抱住,走出了枯樹林。葉彥九曾在死人堆裡爬出來,天不怕地不怕,但那時他被嚇得,臉上比霜還蒼白。
“村民迷信罷了。”壯漢不屑地說道。
“那你們去就是了,為何要我帶路?”
“我們白天去過了,但在霧中迷了路。”陸延不陰不陽地說道。
“他們找不到它,可你是這村子的人,還不知那口古井的方位?”葉良辰反問道。
陸延胖胖的臉上,掠過一抹尷尬,慍怒道:“我沒去過。”
“已經是人武殿的上人了,還沒那膽量?”葉良辰揶揄道。
上人,是村民口中大老爺的意思。
“傳言說,凡聽過古井啼哭的人,都能感應到它的位置。”為首的青年說道:“我們再給你加四枚金幣,帶我們去。”
“不是錢不錢的事。只是——”說著,葉良辰看見陸延看他的神情,陸延斜著眼看著他彷彿在看一隻野狗,怒火瞬間升騰在他心中,他走到陸延身前,道:“你們知道我是他什麼人嗎?”
“村鄰。”少女不解地說道。
“我們的爺爺是親兄弟(一開始一起上過戰場),我是他的三哥。”葉良辰緊盯陸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小時候,他就是一個淚泡子(軟蛋的意思),為了替他出頭,我把周圍幾個村的孩子都打了一遍,那時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我。可是他成為上人後,就沒拿正眼瞧過我!如果今晚你們能讓他喊一聲三哥,我就豁出去,帶你們去找啼哭井!”
說完,葉良辰發現陸延的臉都被氣白了,他眼中充滿了怒火,但礙於師兄妹在場,他沒有發作。
葉良辰扛起鐵鍬,吹著口哨從陸延身邊走過,朝他家的破院子走去。
“原來是一家人。”為首的青年說道:“師弟,叫一聲‘三哥’不難吧?”
在三名師兄妹的目光注視下,陸延感到巨大的壓力。在人武殿他就是個拖油瓶,若不是這次機會,他哪能接觸到他們三個。
陸延囁嚅著說道:“三哥。”
葉良辰仍舊向前走著,吹著口哨佯裝沒聽見。
“怎麼婆婆媽媽的!”壯漢不悅地催促說道:“叫聲三哥有這麼難?”
沉默有三秒中,葉良辰背後突然傳來陸延的大喊聲。
“三哥,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冷眼相向,請帶我們去找啼哭井吧!”
葉良辰不禁咧開嘴,淤積的幾天的怒氣,終於散了。他停下腳步,心中別提多爽了。他轉過身扛著鐵鍬走回來,將手伸到為首的青年面前。
陸延彷彿遭到重挫,站在一旁再也沒有出聲,臉色逐漸氣得發紫。
“什麼意思?”
“五枚金幣啊。”葉良辰提醒道:“帶路不要報酬啊?”
“你——”為首的青年一時語塞,但還是掏出五枚金幣給葉良辰。
先說好,看到啼哭井之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中途若是有什麼危險,你們得負責我的安全。”葉良辰說道。
“沒問題。”穿著金邊白袍的少女,爽快地答應了。
枯樹林在墳地西南位置,差不多四五里遠。葉良辰扛著鐵鍬,穿著一身舊布衣,笑嘻嘻地擠到人群中間,和那位少女走到一起。對於陸延,他是厭惡的,對於另外兩人,他也沒有好感。但這唯一的少女,卻對他充滿了吸引力。
在這鄉野之中,他哪有機會見過如此冰雕玉琢的女子。
一路上,別人都不想理睬他,唯獨那名少女被他逗得咯咯笑。他藉此攀談機會,對他們有了初步的瞭解。
他們都是人武殿——馭鶴堂的人,除了陸延一個是學徒,其他人都是弟子。
容貌硬朗、不苟言笑、配著一柄長劍,約莫二十歲的青年,是他們的三師兄——秦天。
體態魁梧、容貌粗獷、揹著一柄黑色彎刀的壯漢,是他們的七師兄——鄭石。
穿著金邊白袍的少女,是他們四人中唯一一位精英弟子,也是孔雀堂堂主的掌上明珠,但不知道為何要拜入馭鶴堂,她叫慕容萱。
陸延勉強算他們十九師弟,因為他的師父是執事(堂主的副手),而其它三位的師父是堂主。
葉良辰迅速回憶《人武道·基礎篇》的內容,來推斷他們的實力:陸延是學徒,估計只開啟的一道——右手的右坤陵·穴,是第一境界——坤陵境的下層修為。
青年秦天和壯漢鄭石都是弟子,應該開啟了雙手上的坤陵·穴,屬於第一境上層修為。
慕容璇是精英弟子,應該開啟了右腳的湧泉,為第二境界——浦溪境的下層修為。浦溪境的上層修為,就有資格成為人武殿的執事了。
這麼說來,慕容璇不僅身手了得,輕功與步法應該也非常厲害。葉良辰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對於自己的特殊情況,葉良辰無法界定,單單開啟一個元宮穴,沒辦法歸入哪一境界。
不到一炷香時間,他們來到了枯樹林邊上。
彎月模糊地懸在夜幕上,天地間瀰漫著淡淡的冷霧。但是,眼前的枯樹林裡,卻瀰漫的濃重的迷霧。彷彿方圓十里樹林,就另外一個小世界。
葉良辰停止說話,慕容璇也停止了笑聲,所有人的面色都變的凝重了。
一株株枯死的樹木,寂靜地佇立在陰冷的迷霧中,猶如鬼爪一般,它們張牙舞爪地靜展著枯枝。
他們腳步未停,直接進入濃霧枯樹裡。
霎那間,一股陰寒的氣息,襲遍葉良辰全身,他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陰霧太過濃重,三步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一株株枯死不知多少年的樹木,怪誕地隱藏在迷霧中,像是一具具站立的怪物遺骸。陰霧凝聚在枯枝上,不時滴落一顆水滴。
枯林中除了霧滴墜落聲,便再無任何聲息,一切都是死寂的,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嚇!!!!”
就在這時,枯林深處來一道尖銳的尖叫聲,猶如錐子般鑽入葉良辰耳畔!他突地停止腳步,驚駭地說道:“你們聽見沒有?”
“什麼?”秦天說道,顯然他們都沒聽。
葉良辰的眼睛直視前方,好似看到鬼影重重,瞳孔微微浮現幽藍,一滴冷汗從臉上滑下,他目不轉睛地數道:“小心,有什麼東西正在向我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