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不秋魂不守舍的出了耳房,他一刻都不想待在這個見鬼的要衙門。
待他遠去,秦月義這才抱拳道,
“大人,半年時間讓葉主簿修完城牆怕是強人所難了。”
沈陌瞥了門外,確定看不到葉不秋,緩緩笑道,
“我那只是嚇唬他,免得他消極怠工,再說了,我又不是皇帝,憑什麼讓我一言九鼎?”
肥皂的事兒目前看來是沒精力去製造了,眼下還得趕緊把衙門裡兩尊大佛送走。
楊秀三說現在各地城鎮都已經戒嚴,不許隨便進出,得趁還沒徹底封閉之前把他倆送回去。
沈陌喚來衙役,讓他請歐陽渃依前來耳房相談。
衙役走了沒多久,沈陌思前想後,感覺在耳房這種私密空間不太妥當,還是移步去了縣學堂,正巧碰到衙役帶著歐陽渃依從門前路過,
“歐陽姑娘,咱們就在此地聊聊吧!”
歐陽渃依向沈陌欠身行禮,一抬頭,發現沈陌竟然坐在先生位,身前一張案几,再無其他座位,只得找了個離他最近的首位坐下。
“這麼早叨擾姑娘實在不好意思。”
沈陌客氣的拱手致歉,
歐陽渃依扶扇半遮秀顏,輕聲一笑,
“大人說笑了,渃依又不是那懶姑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噗……
站在堂外的衙役突然沒忍住,笑了一聲。
咳咳……
沈陌咳嗽了一聲,大聲斥責,
“有什麼可笑的嘛?”
衙役趕緊躬身抱拳致歉,
“回大人,小人只是想到了昨日我家小子一些好笑的事情,並沒有笑姑娘醒的晚。”
沈陌表情一僵,趕緊朝他揮了揮手,
“你明天跟外面的難民一起去修城牆吧!”
這情商留在府裡,怕早晚得惹出事端,還是趁早趕出府來的安全些。
沈陌仔細看了下歐陽渃依的表情,見他始終將臉擋著,看不出異樣,才安下心,
“聽說現在京麟城已經戒嚴了,不知歐陽姑娘是如何出來的?”
歐陽渃依眼神一緊,雖轉瞬即逝,沈陌卻是看了個真切。
“我出城前並無封禁,不知何時開始的戒嚴?”
沈陌神情一窒,心道,難道是楊秀三情報有假?
再看向歐陽渃依,卻見她眼神躲閃,心中瞭然。
但是,明知她在裝傻,卻是不方便當面揭穿,只能陪著她繼續往下演,
“下官今日上午在書局聽那些書商所說,不知姑娘何時返程,是否需要下官派人護送。”
他現在只想趕緊把這兩尊大佛送走,明日起就要正式開建城牆,這兩人一個是軍政使的女兒一個是宿州城主的兒子,讓他倆發現了,怕是真不好收場了。
至於想讓他倆幫忙推銷肥皂的事兒,大不了等戰爭平息以後,再想辦法找他們吧。
歐陽渃依呵呵一笑,
“大人是否有仔細看家父的書信?”
沈陌聽得一臉茫然,她走與不走跟書信有何關係。
細細回想書信內容,終於反應過來了。
他當時還覺得奇怪,就來買個書,還特地寫了長篇大論來安排他女兒的起居生活,合著是壓根沒打算讓他短時間內回去。
“那袁公子不會也要留下來吧。”
沈陌摸著耳垂,一時有些許緊張。
手下沒兵,縣城沒牆,一夥馬匪都能隨意進出,如果林德軍隊來了,他不得跟著一起殉城。
“大人,葉主簿讓您到城門外接駕。”
府衙門外,衙役突然高聲朝縣學堂內稟報。
沈陌詫異的看了眼歐陽渃依,腳上不敢耽擱,起身朝門外走去。
“你爹來了?”
這個時候除了歐陽水雋,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來這麼一個破地方。
歐陽渃依疑惑的搖了搖頭,隨他一起去城外看個究竟。
縣城的道路已經用青石板鋪過,沈陌一路小跑,不多久便到了城門口。
放眼望去,城外約一里的地方,至少千人的軍隊正往這邊走來。
他趕緊拉過一邊的葉不秋低聲詢問,
“這是哪個大官啊?”
葉不秋捂嘴在他耳邊小聲道,
“林城主千金,林蘭溪來了。”
“誰?林蘭溪?”沈陌瞪大了雙眼看著前方的軍隊。
隊伍逐漸靠近,藏在隊伍中間的一輛紫蓬馬車映入眼簾,馬車中的人掀開車簾,露出了那張沈陌無比熟悉的臉。
他媳婦兒真來了。
沈陌往後挪了兩步,順手拉過葉不秋和一個衙役,將他擋在身後。
他實在不想再見這個丫頭,兩次見她都沒好事,這次還主動跑這裡來,不知道又要出什麼么蛾子。
葉不秋站在前面躬身行禮,口中提醒道,
“大人,還有一個,說是晉王殿下的養女,就在這車隊後面,你應該認識吧!”
葉不秋想當然認為晉王是沈陌的三哥,那這養女就是他侄女,認識自已的侄女理所應當。
晉王還有養女?他才多大,那豈不是個小孩子?
沈陌躲在他們身後,說話聲音都不敢太大,生怕引起對面的注意。
“我不知道三哥還有養女啊,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什麼……齊馨悅!”葉不秋仔細回想剛才送來的帖子。
“什麼?齊馨悅也來了?”
這下熱鬧了,一個是他在華韻帝國的側妃,一個是他在中都帝國的媳婦兒,雖說都是表面上的身份,但這倆湊一起也不是好事。
歐陽渃依在沈陌側身,將他的表現看了個徹底,捂嘴笑道,
“林姐姐,大人就不用惦記了,她已經結婚了。”
他和林蘭溪的婚禮在落霞鎮鬧的沸沸揚揚,全城皆知,怎麼可能她不知道。
他轉頭盯著歐陽渃依看了一會,確定她真的不知道。
“你認識林蘭溪,卻沒見過新郎?”
“不曾見過!”歐陽渃依期待的看著馬車,
“今天應該也會來吧,馬上就可以見到了。”
這倒是沈陌想錯了,他和林蘭溪的婚禮本就是晉王倉促定下的,壓根沒來得及做太多準備,歐陽水雋接到訊息當天連夜出發,不曾帶上女眷,故而歐陽渃依只知道她結婚了,卻是連新郎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現在連一個歐陽渃依都沒法處理,這一下又送來了兩個,看著逐漸走進的隊伍,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
隊伍很長,直到傍晚時分,所有人才安頓妥當。
縣衙房間有限,秦月義他們幾人只能搬出縣衙,睡到工作的地方去了。
三女吃過晚飯圍坐在縣學堂內閒聊。
沈陌躲在耳房不敢出去,也沒時間出去。
林蘭溪這次過來帶了一千軍隊,齊馨悅也帶了一千軍隊,這兩千軍隊名義上是為了保護各自的小姐,調令卻是隻聽沈陌個人。
這打臉來的屬實有些快,前腳剛跟葉不秋說自已沒私軍,今天一下來了兩千軍隊聽從調遣,跟私軍意義差不多了。
再加上這兩千軍隊的軍餉目前由京麟城財政支出,沈陌搖身一變,已經是貨真價實的軍閥了。
磚石城牆如若建成,怕是雨臨縣從此就要改成雨臨城,他這個縣令就要改名城主了,如此規模還不經帝都批審,這根本就是要沈陌自立為王。
沈陌越來越摸不透晉王的安排了。
“沈陌,齊姐姐叫你過去,一起聊聊。”
歐陽渃依在耳房外叫他。
沈陌趴在案上,正愁怎麼躲,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兩個大小姐第一天來縣衙,又不能說不去,否則表現的太明顯也容易惹他們懷疑,只得應了一聲,隨她一起去了縣學堂。
進了縣學堂,見了倆人都沒表現出異常,這讓他安心不少。
林蘭溪從下車開始都不曾正眼瞧過他,應該是不敢在這裡說拜過堂的事兒,只要林蘭溪不找他,他絕對不會多事。
反倒是齊馨悅,一下車就熱情的很,沈陌也能理解,畢竟齊馨悅和他是正式洞過房的,雖然真正享受的是陌王爺,有過肌膚之親的和其他兩人畢竟在心理上還是有區別的。
沈陌找了個三人中間的位置坐下,首先開口,
“你倆這次來,是不是也有書信帶來。”
齊馨悅嘻嘻一笑,
“義父只讓我帶句口信,讓你放心大膽的去做,無論什麼事,他都支援你。”
說到無論的時候,她故意加重了口音。
沈陌對他這個名義上的三哥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去想了,他隱隱有種感覺,他這個三哥在佈一個很大的局,而他,就是這個棋局裡一個棋子。
至於這個棋子最後是生還是滅,沈陌不知道,也猜不透。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轉向林蘭溪,靜靜的等她說,
“我爹倒沒說什麼,只讓你離我十步之外,若是我有任何閃失,他就拿你填城牆的地基。”
他悽慘一笑,這個便宜老丈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敵視。
兩人說完,現場的氣氛突然一下子顯得有些尷尬,尷尬之中還隱約透出一絲曖昧。
沈陌弄明來意之後,便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實在不是他該待的地方,剛起身想走,卻聽歐陽渃依開口了。
“沈大人就不想說說二位姐姐的關係?”
沈陌心頭一驚,偷眼瞄了二人,
齊馨悅一臉坦然,她反正是沈陌明媒正娶,行了周公禮的妻子,說不說,都是事實。
林蘭溪卻是一臉窘迫,她也是沈陌明媒正娶的妻子,可那只是為了應付晉王的強娶才出的下策,如今讓他公然承認,怕是做不到。
咳咳……
沈陌今天這嗓子真是遭老罪了,
“小朋友不該問的別問。”
“你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這麼怕坦白?”
歐陽渃依掃了一眼三人,越發覺得他們有問題。
“你們三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齊馨悅狡黠一笑,起身坐到沈陌的旁邊,挽起他的胳膊,
“你說呢?”
沈陌的背脊一僵,手臂掙了掙,沒掙脫,只能任其挽著。
歐陽渃依眼底泛起薄薄的一層淚,盯著沈陌,等他給自已一個答案。
沈陌不敢去看她,撇過頭,卻見林蘭溪也正盯著自已。
齊馨悅見這火拱的差不多了,撒開手,拉住歐陽渃依,
“傻丫頭,我剛才騙你呢,我跟他沒關係。”
“真的?”歐陽渃依傻傻的問道。
“怎麼,你喜歡他啊?”齊馨悅沒有回答,反而問起了她。
歐陽渃依微微點了點頭,害羞的跑回了房間。
林蘭溪見歐陽渃依走了,她待著也略顯尷尬,便起身告辭,獨留齊馨悅和沈陌在場。
“沒想到殿下的魅力這麼大,這才幾天時間,就把渃依小姐的芳心給俘獲了。”
沈陌白了她一眼,
“說正事,這次三哥派你來是又有什麼任務了嗎?”
齊馨悅見他避開了話題,也不過多糾纏,
“晉王殿下這次藉著送我們過來的名義,增派了兩千軍隊供你指揮,過幾天,你那個歐陽小姐家也會有一千親兵過來,你手上就有一個營的兵力。”
“突然之間給我這麼多兵幹嘛?”
手上有兵固然是好事,但怎麼養可是大問題,軍餉京麟城出,那糧草可得自已供應,京麟城路途過遠,加上前線正有戰事,糧草肯定是不可能再往這裡運了。
三千人的住所也是急需解決的難題,總不能一直讓他們住在城外的臨時營地,正規軍都必須駐紮在城內,防止敵襲被偷營。
齊馨悅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色道,
“帝都那邊傳來訊息,林德部落在邊境的戰事正有逐步擴大的趨勢,華韻帝國也在邊境陳兵三十萬,隨時有可能發起進攻,幽蘭和吳晉目前雖然沒有陳兵邊境,但具細作發回的訊息,他們也正在集結兵力,現在中都帝國四面被圍,局勢兇險,晉王殿下怕你這邊也會受到波及。”
“這個縣連座像樣的城牆的都沒有,三哥把你們都送過來,不怕被一鍋端了?”沈陌好奇的盯著齊馨悅,他實在不懂晉王的想法。
“所以晉王殿下這次讓我隨軍帶了五百萬兩銀子過來,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城牆建起來,至於帝都那邊,你不用管,他會替你把旨意領了。”
就算是最簡易的磚石城牆,三千難民加上這三千軍隊也得至少五年才能建成,如果中都帝國能耗的起這五年,其他四國早就被拖垮了,這城牆建不建意義也不大。
齊馨悅朝後園瞄了一眼,
“至於他們,雖說是派兵來的一個藉口,但是在戰略位置上來說,你這裡倒的確是個避難的好地方,四國要是打到這裡,基本上中都帝國也就是滅國了。”
“就單從建城牆的時間和人力上都不夠,何來避難一說。”沈陌一口回絕了她的想法。
“時間上不用操心,按現在這個戰爭態勢,兩年之內,帝國還是能抗住的,所以你有兩年時間來建城,人力上更不用擔心,戰端開啟,難民都會被陸陸續續往這邊趕。”
齊馨悅皺了下眉頭,
“你現在反而該擔心的是糧草怎麼籌備,晉王殿下在京麟城做了推演,戰爭中期,跑到這裡來的難民應該能達到上萬人,所以你要做的是儘快蒐集糧草。”